李展飞：《网络小说的YY，何时是个头》

      我写这篇文章是酝酿了很长时间的。缘起是今日头条上一些网络小说的广告。随便翻一翻便能找到几条诸如“苏家召唤出鸿钧老祖对付叶辰，却被叶辰一根手指秒杀”“得知叶辰回来，各国首富的女儿立马开飞机来找他，旁人惊呆了！”“鸿钧老祖问叶辰师承何门，叶辰指着他说：你还没资格知道”“顶尖家族的大少爷叶辰，为了保护妻子亮出身份惊呆众人”……这类的题目。

      如果不是题目里面出现了所谓的“鸿钧老祖”，我对这些广告是不屑一顾的，然而第一次看到后，我确实有些纳闷了，这个牛吹的实在是大得离谱。对《封神演义》稍微有点了解的人就会知道，鸿钧道人是太上老君、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的师父，封神演义里，鸿钧道人出场了一次，描述如下：高卧九重云，蒲团了道真；天地玄黄外，吾当掌教尊。盘古生太极，两仪四象循；一道传三友，二教阐截分。玄门都领袖，一气化鸿钧。

      从这一段诗里可以看出，当时天地未开之时，鸿钧就已经得道，是一教之尊，之后盘古开了天地，鸿钧紧接着又收了人阐截三教教主为徒。鸿钧道人比天诞生的都要早，所谓的“先有鸿钧后有天”，是真正的大神中的大神。

      所以我看到那个题目以后，便觉得异常恶心。

      后来看这类题目多了，便开始琢磨，写这种小说的人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心态，一直也没找到比较准确的词语描述，直到今天灵光一闪，想起一词，顿觉再合适不过。这个词是——意淫。

      我能想到的“意淫”这个词，最早是出现在《红楼梦》的第五回里：“游幻境指迷十二钗饮仙醴曲演红楼梦”，警幻道：“如世之好淫者，不过悦容貌，喜歌舞，调笑无厌，云雨无时，恨不能尽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时之兴趣，此皆皮肤淫滥之蠢物耳。如尔则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吾辈推之为‘意淫’。”关于“意淫”的解释，警幻仙子又说：“‘意淫’二字，唯心会而不可口传，可神通而不可语达。”可见，意淫是指一种精神层面上的境界。目前这个词的用途非常广泛，涵盖了希望、憧憬、梦想、发呆、偷窥、臭美等一系列的内容。

      用YY（为了方便，我也随一下潮流，用YY代表意淫）来写文学作品，其实很早就有，比如《西游记》，就算是中国YY小说的雏形，其几乎在无意中具备了现代YY小说的一切要素，从而成为中国第一部仙侠YY小说。

      至于现代小说中YY之祖，我觉得非金庸先生的《鹿鼎记》莫属，里面的韦小宝无疑近代YY小说的标志性主人公。种马、幸运、金钱、地位等众多YY小说的要素，无一不在韦小宝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写到韦小宝，相信大家应该对什么是YY小说，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了。至于现在网络上的一些YY小说，则更是完整地阐释了“意淫”满足幻想，满足如蚂蚁般卑微地活在现实中的众人的英雄梦、帅哥梦、美女梦、大众情人梦、好运梦，最后还有白日梦的诸多意义。

      可以这么说，当下的绝大部分网络小说，都是意淫为本，文本表现为波云诡谲，奇异怪诞的各种各样奇思妙设的幻想。在这里你可以架空、可以肢解、可以移花接木，你可以重活、可以穿越、可以从头再来，你可以身化万千、人化万物(当然万物也都可化人)，你可以横行地球、星系、外宇宙和内宇宙，你是神且是主神还是独一无二唯我独尊的主神！在这里天马行空、撒豆成兵、点石成金都太小儿科，你能够官场、职场、情欲场，场场扬威，人道、鬼道、神魔道，道道通吃，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起初，我想到的是作者写这种东西的心态是什么，而后来我想到的是，有读者市场才有写的人，显然，当下的这么多YY小说的出现，无疑是迎合了当下人们的心理。

      所以，不妨从这个角度去看看。

      问问为什么喜欢看这种YY小说，一位读者的评价说，就是“看起来很爽”，这代表了一大部分普通读者的心理期待，主人公可以完成“屌丝”的逆袭，但是在现实生活中，却很难实现，这样可以使读者产生心理的快感。

      这种YY小说的主人公，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就是站在别人需要仰视的高度来冷冷的看待曾经、过去的仇敌，而这些仇敌的结局都是一样，“我猜中了故事的开头，我却没有猜中故事的结局”。在主人公发展的过程中，这些仇敌往往是作为主人公变强的背景或者垫脚石而存在的，其命运是悲催的。但是作者为了突出主人公“仁善”的本质，往往把这些背景仇敌塑造得阴险狡诈、无恶不作，强大后的主人公踏着五彩祥云而来，挥手之间，“檣橹灰飞烟灭”，充分符合现代读者轻松爽快的阅读心理。

      写到这里又想起了《康熙微服私访记》系列里，大家最喜欢看的往往就是最后大结局的时候，三德子一声：“大清国皇帝爱新觉罗玄烨驾临青衣镇——”之类的话语，紧接着是背景音乐加上仪仗队之类，然后恶有恶报、善有善报，看着煞是“爽”。所有也有人把这部剧称为《康熙微服私访装逼记》。

      所以，从这个角度上看，YY小说无疑是为了迎合读者的口味。

       或者可以这样说，受众群对于意淫体验的需要，才使得网络小说不断改变，呈现出现今网络文学意淫效应的特征。然而，现今读者为什么没有对网络小说文学价值、艺术价值提出更高的要求，而偏偏将关注点锁定在网络小说中的意淫效应上呢？

      简单地说，当前我们的社会发展虽然迅速，但贫富分化严重，而贫富分化严重的金字塔型社会和网络小说中的意淫效应则有着必然的联系。1％的家庭掌握着社会上将近一半的财富，这意味其他99％的家庭相对于这1％的家庭来说贫困的，“不患寡而患不均”，这是中国的传统思维走势。反观现代，六七十年代时你我家中同样贫穷，现在我家仍然很穷但你家富了几百几千倍，这种转变必然带来巨大的心理失衡。

      不排除个人奋斗程度不同，但相对贫困并且占绝大多数的人在心理上一定有不同程度的不平感和自卑感，对于这些人来说，精神家园则变得非常重要。而这种精神家园或者精神寄托，对于很多人来讲，就是网络小说。

       社会生活使人迷失希望，但小说文本作为一个完全虚构的世界，在其中读者可以体验到自己得不到的人生遭际，实现对求之不得之事的愉悦与追求，因此，可以说这种意淫效应很大程度上来源于社会的压力。

       YY小说表达了部分青年的价值判断和意义建构。这些小说背后反映的是当今社会年轻人对金钱、美女和权力的渴望,以及被别人赏识的需求。不过在这种幻想模式背后,其实蕴含的是不成熟的个体利己主义立场。它以个人主义为取向,试图超越他人,完全遵从个人的自我意识。尽管YY小说常常隐去主角人物的算计,但情节发展、行动表现常常表现出趋己的姿态。写作者在大力书写了主角人物的超凡脱俗之后,常常忽略了周围人物的存在和他们的情绪感受,把主角人物臆想中的他者当做真正的他者来对待。这种状况折射了在我们当代文化环境中,青年人身上存在的价值观混乱问题。YY小说中表现出来的对金钱和权力的渴求,以及对女人的赤裸裸的迷恋,也与社会文化语境中兼济价值的逐渐沦落有关。

       与网络游戏一样,YY小说娱乐功能强,有极其明显的白日梦功效。它为现实生活中出身平凡、郁郁不得志的年轻人提供了“南柯一梦”的机会,使他们在小说中获得虚幻的快感与成就感。它可以使众多不达的青年在此类小说中获得象征性的满足,从而缓解现实生活中的焦虑。不过,也正因此,造成了很多年轻人沉溺其中不能自拔。这种小说对于抚慰生活中缺乏成功、心灵干渴是功不可没的。但是过多的沉溺,却会对年轻人造成伤害,阻碍他们社会化的人生进程。愈是迷恋这种小说,在现实生活中碰壁可能愈多。YY小说这一文化形式蕴含的消极的、非建设性的特征也易影响青年群体,从而阻碍现行体制下他们与社会的交流。

      当然，尽管网络小说的“意淫效应”有着消极的方面，但是它也依然有着不容忽视的的价值。

      一方面这种“意淫效应”是处于社会转型时期对于人们精神需要的一种弥补。社会转型，在为人们带来新制度、新希望的同时，也会造就一些不平等、不理想的情况。这种“意淫效应”使读者获得自己梦想得到却在现实生活中无法得到的体验，这在一定程度上是文学对社会转型为人们造成的负面影响所进行的力所能及的消弭与填补。

       另一方面这种“意淫效应”是人文思想的体现。以“意淫效应”为主导的网络文学，体现了文学领域中对于读者需求前所未有的照顾。文学为了满足读者的意愿而产生，谁说这不能算是一种终极的人文关怀、一种人文意识的伟大觉醒呢？因此，就如很多新制度体现出的人性化、民主化一样，网络小说中的“意淫效应”在文学领域体现了新时代的人文思想。

      最后，我想说的是，我们无法人为的杜绝这类文学作品的创作，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角度来看，物质决定意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文学作品的产生，自有它产生和生存的土壤。恐怕在一定历史时期内，这种YY小说还要继续繁荣下去。YY小说族在当代青年中所占人数众多,也意味着YY小说会反过来悄无声息地影响到当今的青年。因而,YY小说为我们了解当今青年的心理状态提供了文本,同时我们也需要警醒其负作用。 

     总之，如果我们希望一块地上不长野草，就想办法种上庄稼吧。期待有越来越多的更好的文学作品，取代这些YY的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