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生活是有规律的生活。5点30分起床，先去室外锻炼身体，回来喝一杯淡盐水。然后开教室门，打开水漱洗，再吃早饭、蒸午饭。这些完结之后，便到教室里监读学生早自修。这几天蒋著海校长不在学校，可能出差或不知忙什么事去了，一天到晚见不着他，学校好像有他没他都能运转。老师的工作是独立性很强的，不需领导的吩咐监督，不会因为校长在或不在而受到影响。老师的备课、上课、批改作业一样都不会落下。晚上的时间比较自由。附近村庄的老师可回家去，只剩几个没有家室或远路的老师在学校里。晚上停电了，四周一片漆黑，校门口处高大的竹园和校司令部旁的高大法国梧桐树更显阴森，偌大一个校园灯火稀疏，蜡烛或煤油灯火忽明忽暗。有几个人在办公室里下棋，也有搓麻将的人，力拉力拉的声音很远都听得见，争吵声也时断时续。正所谓“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远看办公室的灯光，飘飘忽忽的，像鬼火。三月底的一个周末，我到洪塘去，在街上遇到了陆冬仙老师，她非常热忱地请我到她家做客。她是洪塘小学的老师，她的女儿郭向萍在我班里就读。陆老师一到家，就要烧点心我吃，我一再婉拒。她说：“点心不烧，那吃个鸡蛋。”家长的热情让我失去了继续拒绝的勇气。她烧了一双糖霜鸡蛋盛在一个小碗里放在了我的面前，说：“烧得不好吃，勿要嫌嗔，你一定要吃下去的。”对于吃鸡蛋，我有一种本能的畏惧感。因为我的胃不好，吃鸡蛋常常闹消化不良，还肚子痛，我就吃了一个。陆老师以为我客气，坚持要我把另一个鸡蛋也吃掉。她说：“鸡蛋吃一个是不利市的。”我不知这是民俗还是啥的，亦不知是真是假，为了让家长高兴，我宁愿委屈自己的肚子也不能辜负了家长的一片热情。于是，三下五除二，另一个鸡蛋立马被我吃了，陆老师这才眉开眼笑起来。她问：“我女儿在学校的表现如何？”我说：“你女儿很优秀的，又是班长，没说的，你不用担心事的。”她说：“在学校里她是老老实实的。但在家里，我讲她，她就顶嘴。”我说：“你放心好了，她思想表现、学习成绩、纪律卫生都是顶呱呱的。你给她培养了一个好习惯，这是你的功劳。”她说：“还是你陆老师说得好。不过，我女儿学习自觉性还是很强的。这一点我是知道的。”我说：“你是真正懂教育的人，不像有的家长，不培养子女良好的习惯，却一味要成绩，本末倒置。”我们又聊了中学的另外一些事情，洪塘中学事情多且复杂，人人都有两把刷子，时称“水浒梁山”，在社会上影响深远。我说：“我不关心学校的里琐琐屑屑的事情，我只管自己班的教学，是是非非的事情缠不清的。”陆老师很赞扬我的做法，认为我有自己的主张。她以为，年轻人一定要多钻研业务，做好本职工作，不要搞阴谋诡计耍两面派嘴脸。我深以为然，我感谢她的鼓励和支持。从陆老师家出来，我朝郭森林老师家走去，郭老师的女儿郭青也是我班的学生。我到他家的时候，郭老师正坐在屋里看一本书，见我来了，马上站起来迎接我。郭老师是一个平易近人的人，对人总是非常热情。他把我迎到八仙桌旁，给我倒茶。他乌黑的脸显出来的全是真诚和好客。我真的非常感谢上苍，让我遇到的都是优秀的人。郭师母正在灶间剁肉馅，她说：“你来得正好，晚上在我家吃汤圆吧。”郭师母年轻漂亮，看上去很能干，说话也快人快语。郭老师也说：我去池里抓两个鱼来，可以做下酒菜。说完，他去拿放在墙边的捞兜，然后向室外的池边走去，我跟在他后面。郭老师拿捞兜在池里搅，不一会儿就捞上一条鲫鱼，接着又捞上来一条。我说：“两条够了吧？”郭老师说：“这些鱼都是过年的时候别人送来的，也有我从外面钓来的。”我说：“我不会钓鱼。除了学校工会活动时候钓过鱼，我从来不钓鱼。”我也帮助郭老师一起修鱼，不一会儿，两条鱼就修得好了。他把鱼拿到灶间去，接下来的烹饪就是郭师母的事情了。郭老师收拾着八仙桌子上的杂物，再把一些东西搬到里间去。然后我们就坐着天南海北地闲聊。郭师母把烧好的鱼端放在八仙桌上，招呼我们“可以吃了”，接着郭师母端来了一大碗满腾腾的汤圆放在我的面前，说：“陆老师，吃汤圆。”郭老师说：“吃，吃……真吃不完就剩在那里好了。”农村人都这样，宁可多装些，吃不完叫你剩在碗里，他们就是用这种纯朴的待客方式来表达对客人的热情。在过去，粮食比较紧张，客人去做客，往往不复碗，所以主人怕客人吃不饱，就用这种方式让客人吃得饱。我说：“我真吃不了这么多，拿个碗来，我夹出一些来。”郭师母劝我说：“你这么个后生侬，一碗汤圆怎么会吃不掉呢？”坚持不肯拿碗，我想还是客随主便吧。郭老师给我倒上酒。这是自家酿的黄酒。酒已经在锡壶里炖热了，两个陶瓷小酒杯放在各人面前。郭老师先给我斟满酒，再给自己斟。我看桌子上摆了藕、芹菜、胡萝卜炒肉等五六个菜，几乎满桌了。他先自饮半杯，再跟我说：“一起喝，别客气。”然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郭老师说：“我们虽然相识多年，但没一起吃过饭喝过酒，你能喝多少酒，我确实不知道，反正能喝多少就喝多少，这又不是宴席，我们轻松喝酒。”我在一般场合不喝酒，一怕喝酒误事，二怕麻烦主人家。我以为，在别人家喝酒如果喝高了，是对主人的不尊重，所以我喝酒时尽量克制自己，能少喝就少喝，绝不喝醉。在洪塘的七八年中，同事朋友之间饮酒，我从没喝醉过酒。郭老师的话使我的戒心有所放松，反正就两个人喝。于是，我端起酒杯，跟他说：“我借你家的酒，也算是借花献佛，谢谢郭老师热情款待，我敬你一杯。”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把酒杯照向他，表示酒杯里已经没酒了，郭老师对我的酒风大为赞赏，认为豪爽。郭老师又给我斟上酒，我又喝；郭老师自己也喝。这样推杯换盏，一来一往，我喝得非常开心，郭老师也很尽兴。喝过酒，我又吃汤圆，满满的一碗汤圆居然被我吃完了。这时，我感到有些头晕，但还能把持住自己。我赶紧辞别郭老师和郭师母，感谢他们的盛情款待。第二天是洪塘市日，上午两节课后，就骑自行车到洪塘想买一只洋鸭来作为礼物送人。结果去得迟了，集市已经差不多散了，只留下少数一些人，三三两两地在那里闲逛。胡美燕的家就在市基边，我就走到她家里去。胡美燕也是我班的学生，她哥哥胡忠诚曾是我前届的学生，他们兄妹都曾受教于我的门下，因此他们家我非常熟悉。胡美燕的母亲见我来了，来劳不及，说我很久没来了，很是热情，又泡茶又要烧点心我吃，我坚决拦着她不让烧。我就将为何买洋鸭事情与胡美燕的妈妈说了。美燕的妈妈说：“这是大事情，我给你去别的人家问问，如果大一点的没有，就把我家这只雌鸭拿去吧。你的事情，就是我们家的事情。”我听了她的话，内心十分感动。他居然把我看成是她家里的人。这样诚心竭力地帮助我，我又温暖又感激。说完，她就去邻居家去问，去了大约有半个小时，她回来了，脸上写满了喜悦，说：“有一家有一只洋鸭，有十几斤重，不知你要不要？”我说：“要呀，大一点更好。”于是，我跟她去了那个邻居家里，把那只洋鸭买了过来。她执意要留我吃中饭，我婉言谢绝了。她见我不肯吃中饭，就把洋鸭给我装在一只蛇皮袋里，把它缚在我自行车的后座上，像我的亲妈一样，那专注的神情和动作，我的心里又涌起了一阵温暖和愧疚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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