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如酒

    老家并不美，就象《我热恋的故乡》那首歌里唱道：我的故乡并不美，低矮的草房苦涩的井水，一条时常干涸的小河，依恋在小村周围……在记忆中，老家一点也不起眼。　
　　10岁那年，我离开了老家，跟随父母到离老家30公里的城里读书。离开了爷爷奶奶的我，一到周末的时候就哭闹着要回老家，要见我的爷爷奶奶，爸爸工作忙，没时间送我回去，我就一大早起床便哭。没想到，哭着哭着，也就适应了城里的生活。渐渐的，老家离我越来越远了。偶尔回去，少年的虚荣心总让我对老家破旧的老屋表现出不屑一顾，而总是绘声绘色地向儿时的小伙伴们描述城里的公园、街道、电影。好像觉得城市才是我真正的故乡，并且幻想着自己未来美好生活。
　　如今，总算如愿以偿地住进了时尚亮堂气派的新房，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特别是冬天，尽管室内开着空调，但总是觉得冷。岁月的流逝会让人越来越怀旧，越来越惦念儿时记忆中的老家了。于是，几回回梦里回老家，醒来总是一阵阵莫名的牵挂与思念。昨夜梦中又回到了久违的老屋，沿着后林山那条熟悉的小径，那间像一个矮子一样不起眼的老屋像一位慈祥的老人，打开那扇斑斑驳驳的木板门迎接我，于是我被一屋温暖和柔情包围……
　　梦醒后的我被一种久远的情结所牵系，灵魂深处固执地拷问一个问题：老家是什么？
　　老家是生命的胎记。浩瀚的世界，生命飘若浮尘，如果从时间的角度看，我们很难找到生命的坐标。而老屋则给我们的灵魂找到脚踏实地的依靠，使我们在这浮华的世间找到稳定的落脚点。不管我们将来的生命演绎的是一条怎样的轨迹，老屋总是固守着我们生命的秘密，使那些成了城里的人依然不改质朴的本色，骨子里珍藏着老屋般的憨厚和赤诚，使他们不致在滚滚红尘中迷失了人生的方向……
　　老家是情感的聚宝盆。老家总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在生命的起始地，替你珍藏着一份份美好的情愫。每当我回到老屋，内心总是被一股股柔情所充溢：母亲仿佛还在厨房里忙活，烟囱升起袅袅的炊烟，延伸着母爱的绿青藤；而孩提时的好友也仿佛来到我的门前约我去上学，稚嫩而真挚的友情化着门前一阵阵清新的和风吹拂……这一份份至真至纯的亲情、友情、乡亲弥足珍贵，积聚成一份份黄金，在我的人生旅途熠熠闪光！
　　老家是牵系灵魂的风筝线。尽管我们长大后，远离了老家，但无论身居何方，老家都是我们心灵的发源地。老家用溢满母爱的情怀，制成一个个玲珑剔透而又无比坚固的风筝，将我们这些在外的游子放飞成天空中一个个五彩斑斓的风筝，在一个个无论是微风亦或狂风的日子，老屋始终是维系风筝的那条线。当一张张憔悴的面容在钢筋水泥众中，伴着你均匀的呼吸，将老黄牛的汗味、稻草垛的香味、灶堂里偷偷埋烤的红薯味撒满你梦中的笑靥……于是第二天你打点行装回到故乡，而母亲早就在村前的老槐树下，守成了一尊岁月的雕塑。
　　老家是沧茫人生的根。前些年，我常常叫父亲把老屋卖掉，因为老屋苍老的容颜已经不住岁月的风雨，而父亲每年总要回家修葺老屋，老屋成为一种负担。村子里通了公路，左邻右舍都盖起了楼房，老屋愈加显得寒酸。而这时父亲常常很生气的样子，仿佛是把一件他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给抢走。随着年龄的递增，我慢慢理解了父亲。因为在父亲眼里，老屋就是他生命的根，供养着他苍茫人生旅途中全部的养料。当新农村建设如火如荼，我总是一方面感叹生活的富足，日子的青葱，欣喜的同时也婉惜故乡的容颜已改。那看似落伍的老屋却总能与我心有灵犀，使我清晰地看到生命的源头……
　　生活本是没有味道的，只是因为我们有了经历和回忆，有了对经历和回忆的不断回味，生活才有了味道，于是循着这种味道，我们继续执着地生活。普鲁斯特因为一缕茶香而唤醒了沉睡于心中的那份童年的真实记忆，在陶醉于对逝去年华的追忆时，一切荣辱得失都已清淡如水，一种他所熟悉的味道从尘封的记忆中飘来，于是他觉得充实，觉得人生不再短促。他是一个凭味道来感觉生活的人，在这种奇妙的源自生命底蕴的味道的熏染下，他开始了自己漫长而快乐的追忆似水年华的心路旅程。
　　老家是一个深沉的比喻，在不同人的心中有着不同的喻体，但我想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在苍茫的人生之旅中，老家像一坛老酒，满藏着人生的全部记忆，在岁月的飞逝中，散发着醇浓的香味，让人愈品愈陶醉……
　　而在今夜，朝花夕拾杯中酒，就让我在老家的回忆里，温一壶月光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