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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照:半世诗酒半流离,千古才女醉宋词

因为古代男权社会一句“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脑残封印,耽误了一大批潜在的才女,导致很多描写女子的诗句,都是由男人写的。

从屈原“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的幽怨忐忑,到李白“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的青涩娇羞,到晏几道“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的风情万种,再到欧阳修“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的脆弱悲伤,这些写女子的诗句,都是出自男人之手。虽然也是极其生动美好的,但是总觉得像汪东城代言卫生巾一样,多少有点别扭。

所幸古代的文坛还没有赶尽杀绝,留给我们一个千古才女李清照女神,可以为古代女子最真实的情感代言。


曾经以为,作为大宋第一文艺女青年、国民女神、千古才女的李清照妹子,一定是一位极具东方韵味的柔婉女神。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这姑娘其实完全没有偶像包袱,在生活中是一个爱喝酒、爱打牌,活泼可爱、性格直爽的山东大妞!

李清照出生在一个文艺世家,父亲李格非精通经史典籍、诗词文赋,跟苏门四学士交情颇深,平时一起开个文学研讨会,会后一起撸个串儿、喝点酒那是常有的事;母亲则是仁宗朝状元王拱臣的孙女,也知书善文。遗传基因和家庭氛围还则罢了,开明的老李头,还特意给女儿请来了苏轼的学生晁补之当家教,这在礼教森严的北宋,估计要跟印度电影《摔跤吧!爸爸》里让女儿去摔跤一样难得。

天赋才情碰上悉心引导,我们的李清照同学就在这样的富养中渐渐长大,成为了一个率真明艳的少女。

提到少女,现在的女明星很多喜欢炒少女人设,通稿中的“少女感”更是满天飞,但是真正的少女感应该不仅仅是亭亭玉立的身姿和满脸的胶原蛋白,娇俏灵动的举止和眉眼间的天真是玻尿酸打不出来的。

我们看看李家妹子的词作,那真是字里行间扑面而来的少女感。

如梦令

李清照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

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少女们的水上主题party一直开到傍晚,姑娘们已经喝得有点儿飘,连回去的路都有点辨识不出。回去的路上,小舟误入了荷花深入,姑娘们一时慌了神儿,赶紧手忙脚乱地划桨,惊起飞了一群荷花丛中休息的鸥鹭。

发自内心欢愉的“ 沉醉”,留连忘返到“不知归路”,手忙脚乱的“争渡,争渡”,这种无忧无虑的快乐是忘形的,少女的天真无邪、肆意疯耍,毫不掩饰。盛放的荷花丛中正有一叶扁舟摇着游兴未尽的少女,一行鸥鹭惊起,这样的画面是那样的明艳活泼。

突然让人想起鲁迅先生在《社戏》的结尾处写的,“真的,一直到现在,我实在再没有吃到那夜似的好豆,也不再看到那夜似的好戏了。”不是因为偷来的豆子好吃,也不是因为草台班子的戏真的那么好看,是因为人一旦长大了,就再也寻不回那种单纯的快乐了。李清照词中的这种心境,大抵是只有天真无邪的岁月才能有的体会。

除了游玩,能让淸照妹子开心的便是恋爱了。李清照在17岁那年的雨季,认识了赵明诚。赵明诚与她同是山东老乡,父亲也是在京为官,两人女才男貌、门当户对,顺理成章地谈起了恋爱。初恋的悸动激发了李清照的创造热情,你瞧她把小女儿的小心思都写活了。

点绛唇

李清照

蹴罢秋千, 起来慵整纤纤手。

露浓花瘦, 薄汗轻衣透。

见客入来, 袜刬金钗溜。

和羞走, 倚门回首, 却把青梅嗅。

一大清早的,露水还没消,贪玩的女孩子就已经在花园里荡秋千,玩儿疯了,汗都把衣服湿透了。突然见到家里来了个翩翩少年,吓得鞋都顾不上穿,就着袜子慌乱逃走,把金钗都跑丢了。虽然害羞得逃走,却舍不得离开,突然抬眼看到一株青梅,马上佯装嗅花,趁机再多偷瞄几眼那个不期而至的小帅哥。

“慵整纤纤手”的任性娇憨,“ 薄汗轻衣透”的少女活力,“袜刬金钗溜”的慌乱可爱,“倚门回首, 却把青梅嗅”俏皮狡黠,简直不要太生动。遇到这么可爱又有才情的妹子,赵明诚根本把持不住,瞬间被萌得一脸血,表示必须要立刻马上娶回去啊!


既然是两情相悦、琴瑟相和,那么婚后的生活自然是甜到三个加号,腻出一身鸡皮疙瘩来,你看少妇李清照又开始狂撒狗粮了。

减字木兰花

李清照

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

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

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

李清照:老公老公,你快看,我戴这朵花好不好看?

赵明诚:简直美得不要不要的,32个赞!

李清照:那是花好看还是人好看?

丑奴儿

李清照

晚来一阵风兼雨,洗尽炎光。

理罢笙簧,却对菱花淡淡妆。

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

笑语檀郎:“今夜纱厨枕簟凉”。

如果说之前一首词还是撒娇,这一首就是明晃晃的挑逗。

暮雨一扫炎热,晚来天气清爽,弹一曲浪漫的曲子,画上点淡妆,再换上粉红色的轻薄睡衣,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阵阵幽香若有若无,然后脉脉含情、轻声软语地对说:“老公,今晚的竹席应该很凉快哦!”

我的天啊,脑子里画面都出来了,这种撩汉技能,谁能招架得住, 在这里实力羡慕赵明诚先生三秒钟。

当然,幸福的婚后生活,不仅缘于荷尔蒙的吸引,精神上的共鸣和吸引也十分重要。

李清照夫妇有个共同的兴趣爱好,那就是喜欢古董。两人一起收集古物,回家整理、鉴赏、考证、收藏一条龙。

闲来无事的时候,两个人就煮上一壶好茶,再把家里的书搬出来,两人猜典故或者诗句在哪本书的哪一页,赢的人才有得喝。这简直就是古代版“最强大脑”啊,我们的李清照女士,凭着奇佳的记忆力,总是轻松赢过丈夫,但是抢着喝茶的时候,由于太激动反而将茶水洒了自己一身。这便是清代词人纳兰容若写的“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了。可见婚后的李清照还是那么的有趣可爱。

可惜,美好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婚后两年不道,李清照的父亲便被列入元祐党籍,贬官遣乡,子女自然也是不得留在京中的。李清照被迫回到山东,与丈夫分居两地。

相思最苦,突如其来的“异地恋”,生生把性格直爽、活泼可爱的李清照逼成了“婉约派”词人。她的愁,自此而起,便没有了尽头。


我们上回书说到,幸福的少女时期和新婚蜜月期刚过,一直顺境中的李清照,人生开始进入困难模式。李清照的前辈李商隐先生曾经说过“一寸相思一寸灰”,分居两地的李清照算是饱尝了相思的滋味。

醉花阴

李清照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

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

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是写相思的千古名句,加上“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和“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这三句带瘦的名句,给李清照带来了“李三瘦”的美誉。

据说,李清照将此词寄给赵明诚后,惹得赵明诚比试之心大起,暗暗想一定要胜过她。于是他闭门谢客,废寝忘食,用了三天三夜,精心填了50首词,又将李清照的这首《醉花阴》也混在其中,请友人、宋朝文人陆德夫对这些词加以评论。

陆德夫再三吟赏,最后说,只有三句绝佳。赵明诚问是哪三句,陆德夫回答:“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自此,赵明诚接受了自己在才华方面,全面被妻子碾压的事实,安心地做一个小迷弟。

相思愈久愈深,夜来秋来凉意也爬上了心头,李清照又提笔写下了一首《一剪梅》。

一剪梅

李清照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 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 雁字回时, 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 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 才下眉头, 却上心头。

荷花池上,香消红残,冷滑如玉的竹席上都透出了秋的凉意,我轻轻换下罗裙,独自撑着一叶兰舟。抬头仰望,看白云舒卷,不知谁会寄来书信?北雁南归之时,月光已然洒满西楼。落花流水,各自漂流,一种离别的相思,牵动着你我两处忧愁。这无从排解的相思离愁,刚从眉间消失,又绕上了心头。

“雁字回时, 月满西楼”的意境美得像一幅画,而“花自飘零水自流”的脉脉闲愁,“一种相思, 两处闲愁”的隔空共鸣, “才下眉头, 却上心头”的灵动刻画,都带着一丝仙气儿,自有一股子清澈灵动而又哀婉动人的味道。

如果说李清照这时的愁,还带着“宝宝不开心、孤单寂寞冷”的小傲娇,那接下来的愁,更多了些苦涩的味道。长期分居,仕途顺利,不甘寂寞的赵明诚纳了妾。这个人到中年的男人,不再是收到妻子的诗,会兴奋得睡不着,想要比试一番的热血青年了,而李清照怕是也在没有自信说出“一种相思, 两处闲愁”了。她只是更加哀怨了。

蝶恋花

李清照

泪湿罗衣脂粉满。

四叠阳关, 唱到千千遍。

人道山长山又断,萧萧微雨闻孤馆。

惜别伤离方寸乱。

忘了临行, 酒盏深和浅。

好把音书凭过雁,东莱不似蓬莱远。

寻夫途中与姐妹分别,何以悲切如此呢?“人道山长山又断,萧萧微雨闻孤馆。”远去寻夫,山高水远、夜宿孤馆,而丈夫此时估计正沉醉在温柔乡中呢。这哪里是单纯的惜别,李清照这是委屈了,不仅委屈还担心,不知多年未见已有新欢的丈夫对自己会是怎样的态度。此时,这个“方寸乱”的女人,是那样让人心疼。

好在夫妻之间从前的情分不假,二人艺术上依旧有着共鸣,所以相见后感情迅速回温,只是曾经心里的裂痕,不知何时才能抹平。


李清照本以为可以守住这份失而复得的岁月静好,不料丈夫却再一次让自己失望了,这次关乎的是国家大义。靖康二年,金兵南下,身居江宁知府(相当于南京市长)的赵明诚,在金兵攻来之际,竟然弃城而逃。

朝廷软弱无能、丈夫贪生怕死,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李清照,奋而提笔写下一诗。

夏日绝句

李清照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休言女子非英物”,这诗字句铿锵有力,以项羽的例子痛斥苟且偷生,字里行间透出坦荡胸襟和浩然正气。这位直言“欲将血汗寄河山,去洒东山一抔土”的女子,骨子里是有着英雄气概的。直到这里才知,赵明诚这样的男人终是俗物,配不上这千古才女的胸怀格局。

很快,赵明诚在惊恐和羞愧中死去,失去了丈夫的李清照带着夫妻俩收藏的金石古籍在战火中颠沛流离。

孤苦无依的她,还曾走眼改嫁过想骗她文物的渣男,再婚后还遭受了家暴,李清照的性格哪里能忍,愤而离婚,并搜集了渣男科举舞弊,将之告上法庭。对家暴零容忍,敢于手撕渣男,干得漂亮!

然而夫死再嫁、再嫁再离、状告丈夫,这些举动,在封建社会是要遭受非议的。人言恶毒,身世飘零,李清照的词悲伤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声声慢

李清照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

凄凄惨惨戚戚。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晓来风急?

雁过也,正伤心,

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

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

守著窗儿独自,怎生得黑?

梧桐更兼细雨,

到黄昏、点点滴滴。

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这一串的叠词,是回环往复的叹息。国破家亡、夫死无子、颠沛流离、孤苦无依,这样的晚年是怎样的凄凉?

梁启超说,“这首词写从早到晚一天的实感。那种茕独凄惶的景况,非本人不能领略,所以一字一泪,都是咬着牙根咽下。” 是啊,“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对于李清照而言,这寒冷孤寂的雨夜,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武陵春

李清照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

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台湾诗人余光中在《碧潭》中写道“如果碧潭再玻璃些,就可以照我忧伤的侧影,如果蚱蜢舟再蚱蜢些,我的忧伤就灭顶。”

是啊,临水照孤影,心中的愁实在太重太重。“物是人非事事休”,少年的繁华不再,往昔恍若隔世。曾经“惊起一滩鸥鹭”的小船,曾经“轻解罗裳”登上的小舟,现在再也承载不了任何的喜悦了。

梧桐窗前心碎,凄风苦雨独行,这个满腹才情、孤苦无依的千古才女,终于承受不住这些痛苦,在公元1155年离开了人世。

少年繁华,中经离丧,晚景凄苦的李清照,有过“沉醉不知归路”的率性,有过“人比黄花瘦”的哀婉,有过“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悲泣,也有过“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的骨气,有“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的豪迈,有“欲将血汗寄河山,去洒东山一抔土”的决绝。 “不徒俯视巾帼,直欲压倒须眉”,她自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千古才女。一个婉约又怎能概括她的气度与才情?(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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