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吾家有女初长成
亲爱的女儿：
遥想你双十年华的生日，最先涌上心头的就是这句诗，挥之不去，没有比它更恰切地表达此际母亲的心情的，所以，尽管忌惮这句诗背后的整体意境，但是，对于父母而言，面对长大的孩子的这份欣悦，脱口而出的，只有它了，其他的，暂且从略吧。
说起二十岁，于我，已不是一个简单的数字或者一句光阴如梭能概括的。飘过脑际的，是那个阴凉的星期一早晨，提前预产期17天的你，捅破羊水，踢的我腹痛难忍，慌忙下入院，经过一个早晨的阵痛，于中午时分你呱呱落地。对于这半天的痛楚，二十年来，我仍是记忆犹新，那份入骨的疼痛，也许只有你当了母亲才会感知，痛到想上天入地，痛到抓得你父亲的臂膀满是血痕，痛到想跌落在冰凉的地板上稍减几分。好在，结束的尚快，性急的你让我较早地脱离了这份生之苦痛。
以为尘埃落定就好，岂知，生下来才是所有艰辛的开始。记得最清楚的是当天傍晚，疲累的我是那么想好好睡一觉，而一旁的你啼哭不止，从那一刻，才知道，这世界上，有一个小人儿，会让你不眠不休，只有安抚照料好她，自己才有资格谈休憩和其他。由此为序，大幕开启，无从喘息。二十年间，年轻的父母，尽管没有经验和准备，却是一路上跌跌撞撞，懵懵懂懂地走下来，无数次夜半洗你的衣物，多少次黎明抱着你就医，除过难以言说的辛苦，也有无以复加的快乐。
犹记你很小时，放你在床上，我在厨房做饭，怕你掉下来，于是自作聪明地在洗衣机底垫上小被子，放你在里面返身做饭，饭成，至卧室床上不见你，惊得头皮发麻，踉踉跄跄地飞下六楼，那一刻，心里只想，找不见你，我也不活了。至楼下，才想起放你在洗衣机里，返身上楼，看见你娇憨的笑脸，年轻的母亲真是泪语纷纷。那个时期，经济的窘迫，人力的单薄，让我们在带你的路上，是那么的无助和脆弱。
还记你初上幼儿园时，那时妈妈店内忙极了，送你去的第一个月，我几乎每天都是最后一个接你的，就这还是匆匆忙忙放下手头的活，飞奔过马路，面对年轻的老师微蹙的眉头，我无意理会，报歉笑笑，带着你迅速回店。只到一个月后，忙完那批广告的一个下午。我洗理干净，收拾利落按时去接你时，那老师狐疑的目光似说：“这是每天来接的那个妈妈吗？”我抱着你，宛尔一笑地离开，只给她一个美丽的裙裾背影。创业的妈妈，实在难得将青春的靓丽挥掷开来，太多时候，我太忙了，而你，也在这番忙乱中一日日成长着。
记得你上小学后，家里最常见的情景就是早晨起来迟了，你哭闹着先下楼，你的父亲拎着书包追赶下去，常常是忘了红领巾，而在校门口重买，保守地说，我们至少买过几打吧。而每天下午，在姥姥处吃完晚饭独自回家的你，等来打烊的父母，常常是在九点多以后，甚至是进入梦乡的时候。成长的路上，你是多么渴盼双亲的陪伴啊，而我们，却又是那么地焦虑和忙碌，在如山的资料堆里，仰望你成长的笑脸，是那么的酸楚和无奈。在作业本上的父母栏上的签字，是我能给你的最羞赧的母爱。
上了高中，青春期的来袭，让你一改曾经的乖巧，变成了我不认识的样子，无法控制的狂燥，一言不合的桀骜，让你成了令我头痛的熊孩子。那段日子，痛彻心扉，却没有办法坐下来心平气和地沟通。太多日子，我们爱着，用爱伤害着，一度让我对养育孩子丧失了信心，对自己的创业充满了疑惑，更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反思，觉得，在做母亲这个角色上，差强人意到失败和苦恼。但是，再怎样，唯一不变的，是不放弃不抛弃地爱你，这，也许是天下母亲的共同心声，也是为人父母者的最后底线吧，坚持着，等着云破日出的那一天，在苦和泪中，等着想象中的你长大的那个美好时刻。纷纷扰扰里，一直在那里，等着你回头认取。
象日出一样，一轮晕黄，总是犹疑不定地飘摇，但是，却总是在人苦等无望的一眨眼的功夫，朝阳一跃腾空，冲上天际，眩目的令人几疑它的真实感，而成长，也如那一瞬间的东方既白。大一归来，你变了，变得温婉细腻，柔媚可爱，蜕变成一个巧笑倩兮的大姑娘，美目盼兮的乖丫头，你会抱着父亲的臂膀撒娇，看他幸福的傻笑；你会给母亲写长长的信笺，与她知性的和解；会给我们惟妙惟肖地表演小品，笑得我们直不起腰，而你，一本正经地嗔怪我们笑点太低。点点滴滴之间，让过往的苦和累烟消云散，变得温馨而悸动，让生命在传承之间感受到因爱而暖，因情而亲的绵长和伟岸。
孩子,生日之后又将是一年一度的母亲节了,去年你千里迢迢寄来的干花仍在傲娇地伫立着，而在这特殊的时节里，让我多了些许思索，母亲是什么?那不应该只是个受难的标签。代际之间，真正是要彼此给予，互为成长的。如果说你要感谢我，应该感谢我在那么无知幼稚的情况下做你的母亲时，虽未能给你最优渥的经济条件，最完美的情感需求，但我不离不弃地带着你，以创业者的姿态，与你一路走来，让你感知了母亲的不易与不馁，让你知道，坚持与坚强的意义与价值。当然，我更要感谢你，因为你，我才克服了小女人的怯懦和畏缩，在生存的道路上砥砺前行，在与人交集的途中与人为善，见贤思齐。因为，我活着，不止为自己，还为了给你一个身体力行的榜样，没有你，考量不了自己有多大的承受苦痛的张力和耐心，也感知不了生命的厚重与积淀，只因有你，我才懂得，做母亲，没有承受不了的苦和累，当然，还有无人替代的亲和爱。
前段日子，你推荐我看《向往的生活》。观后感慨良久，我们这代人，说正面是能吃苦耐劳，说负面是有太多的悲情因子，时代的烙印，工作的变迁，多少让我们身上有隐约的阴翳；你们不同，承平时代，物质丰裕，你们身上阳光向上，喜欢随性适意的生活。如同我痴迷苍凉的张爱玲一样，你喜欢林依晨、胡歌，能感知到她（他）们身上明敏素净、淡雅冲和的气息。长大的你，有自己的思辨和生活理念，这是做为一个独立的人应该具备的素养。时代的列车隆隆向前，和着自信自立，我相信，你会享有自己向往的生活的，那里钟灵毓秀，云淡风轻。
抚今追昔，除过感慨和感谢，在长大了的你面前，我更愿意与你平静地对望，放下家长的尊严，跨越代际的距离，以疼爱的手式，放飞你成长的风筝，让你，在广袤的天际，游曳出自己汪洋恣肆的青春画面，定格为成年以后最美的风景。只记得，在出发前，母亲语重心长几句：
——对于学业。尽最大能力优化提升，这是为人父母者给你最后一段不为生计前的充电过程了。出了社会，再没有这么宽裕的时空让你心无旁骛地专心学习了。所以，珍惜复珍重，要想以后让自己较少费力，就必须现在多多努力。多读书，读好书，好读书，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辜负你的，它会融进你的血脉里，强健你的骨血，扩充你的库容的。龙应台说过一段很有见地的话：“孩子，我要求你读书用功，不是因为我要你跟别人比成绩，而是因为，我希望你将来会拥有选择的权利，选择有意义、有时间的工作，而不是被迫谋生。当你的工作在你心中有意义，你就有成就感。当你的工作给你时间，不剥夺你的生活，你就有尊严。成就感和尊严，给你快乐。”
——对于感情。嘉年华里这是个绕不开的话题。但你记得，绝对不要相信所谓“你负责貌美如花，我负责赚钱养家”的情话。那是花前月下的痴人说梦，梦醒来，青春凋零，爱人远去。如果要相信，莫如相信：“你负责给我爱情，我自己挣取面包”的生活。只有人格独立，经济独立，才谈得上真正意义上的男女平等。如果要爱，就要一段走心的爱情，付出真情，收获真爱，在彼此都能契合的三观里，情趣相投，互相激励，感受一段纯美真挚的情感，而不是小儿女打来闹去的一场戏剧，让爱情，在最美的年华里，绽放出它如莲般的浅笑安然。好的情感，会给你饱满向上的能量，在你追我赶中奔赴生命的大前方，那里，有为品质生活的奋斗，有财务独立的自尊，有相谈甚欢的愉悦，有值得托付的落地生根。
——对于养老。不必心心念念地记挂我们。时代变了，代际之间不是传统的教养与孝道，或简单的付出与回报。我更愿意它是彼此心灵的供养与修行。在你我生命共处的一段时空里，我们挚手相握，眷眷相守，最终，我们将泪眼挥别。知道了来时路，眺望到归隐处，所以，相守有时，我们珍惜所有的付出。你的过去我已太多参与，你的未来我却未必奉陪到底，活在当下，彼此负责，就是给对方最好的疼爱与懂得。
写这么冗长，跑题的不象是生日寄语，更象是与年少的你话别。是的，过了今日，你就是真真正正意义上的大人了，妈妈不再会象以前那样，事无巨细的操持，而会在心里给你一份属意你自己的空间，在那里，你的青春你做主，当然，也要为此担责。权力和义务，从来都是双刃剑，但愿你舞姿翩跹，健己悦人。
日日上山锻炼，屋后的南山春意盎然，婉丽俊逸地象极了你清妍的面影。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如流岁月，你一定要跟着向上的心合作，写出一份不让自己后悔的光阴的故事，若干年后再回首，能够自负地致敬自己，无悔青春。
总想把母爱简练些，才发现，琐屑和不舍是致命伤，以标题先入为主的我，没能一蹴而就，而是三易其稿，却还是跑题的严重，蕙质兰心的你，明白了爱是主题，就能原谅我的旁逸斜出，能理解这背后，是怎样的一双放飞的手与一颗欲拒还迎的心。
此刻，耳畔飘过喜欢的任贤齐的情歌：《心肝宝贝》，每次唱它，都觉得是唱给你，其实，所谓爱情，父母子女之间就是一场大爱，是人世间颠破不灭的一份血浓于水的深情，这种情份，走过万水千山，跨越千难万险，历久弥坚。
就此，再不搁笔，永无结语了，千里之外的你，读着信，听着歌，这个生日，会不会是别开生面的喜出望外呢？
——生日快乐，爱你，我的亲亲宝贝！
妈妈
2017年5月5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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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雅，女，及近知天命，甘肃省平凉市人，高中毕业入国企，七年后下岗自谋生计二十余年。幼喜文，东鳞西爪，无序浏览。闲居提笔，漫无边际，自娱自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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