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潘安 语言文字报 2023-02-17 16:25 发表于北京
收录于合集#趣味语文92个
春节期间，电影《满江红》掀起观影潮，成为舆论关注的焦点，也激发了观众对抗金名将岳飞的追思。与其相关的成语典故如“尽忠报国/精忠报国”“莫须有”也成了大家喜闻乐谈的话题。安徽芜湖潘安搜集了十个与岳飞相关的事迹典故，并梳理了其来龙去脉。让我们一起来了解——
随着电影《满江红》热映，南宋抗金名将岳飞的英雄事迹成为人们热议的话题。笔者爬梳剔抉，引经据典，就与岳飞相关的十个典故进行解析。其中“尽忠报国/精忠报国”“直捣黄龙/痛饮黄龙”“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号令如山”“撼山易，撼岳家军难”“十二道金牌”“莫须有”七个典故，散见于元人所编《宋史》（卷三百六十五）；而“东窗事发”“还我河山”“怒发冲冠”三个典故，不见于正史。从这十个典故的来龙去脉，不难窥见百姓心中衡量善恶忠奸的那杆秤。故老相传，岳飞出仕前，岳母为励其志，在其背刺“尽忠报国”四个大字，宋人笔记和野史均无记载。岳飞之孙岳珂所著《金陀粹编》载岳母姚氏勉励儿子“从戎报国”，但未提及“尽忠”。《宋史》载“初命何铸鞠之，飞裂裳，以背示铸，有'尽忠报国’四大字，深入肤理”，但未注明此四字出自岳母之手。此四字有更早出处，见唐人所编《北史》：“公等备受朝恩，当尽忠报国。”明代成化年间创作的《精忠记》提及岳飞背脊有“赤心救国”字样。嘉靖三十一年（1552）刊行的熊大木《武穆精忠传》载，岳飞见家乡有人因生活所迫，聚啸山林，为自勉和勉人，乃请工匠在背上深刺“尽忠报国”四字。明末由李梅草创、冯梦龙改定的《精忠旗传奇》称：“史言飞背有'精忠报国’四大字，系飞令张宪所刺。”张宪系岳飞之部将。清乾隆年间《精忠说岳》，第22回“结义盟王佐假名，刺精忠岳母训子”，说岳飞之母恐其日后受诱惑而不忠，于是在他脊背上先用毛笔书写，再用绣花针刺字，然后涂以醋墨，使之永不褪色。这是最早叙述“岳母刺字”的故事。《宋史》载，岳飞于绍兴三年（1133）秋，“入见，帝手书'精忠岳飞’字，制旗以赐之”。高宗赵构亲笔题写“精忠岳飞”，制成旗帜，褒奖这位抗金杀敌的大将。“精忠”是朝廷对岳飞赤胆忠心的极高评价。此后，岳军出战，即擎“岳”字旗与“精忠”旗，威震敌军。今人提及岳母刺字，常用“尽忠报国”；而褒扬岳飞功绩，常用“精忠报国”。“尽”，竭尽，“尽忠”即“竭尽忠心”；“精”，十分、很，“精忠”即“完全忠诚”。二者音近义同，人们使用时常常相混。“黄龙”即黄龙府，位于今吉林长春，为辽、金两代军事重镇和政治经济中心。靖康二年（1127），金兵俘获徽、钦二帝后，曾将他们囚禁于此。《宋史》载，绍兴五年（1135），金统制王镇、统领崔庆、将官李觊等皆率部投降，以至禁卫龙虎大王下忔查千户高勇之属，皆密受降，金将军韩常欲以五万众内附。岳飞大喜，对部下说：“直抵黄龙府，与诸君痛饮尔！”“直捣黄龙”形容摧毁敌人巢穴之顺畅；“痛饮黄龙”则描述攻克敌京后饮酒之欢乐。二者都饱含一雪前耻的憧憬。如李大钊《口占一绝》：“何当痛饮黄龙府，高筑神州风雨楼。”吴玉章《和印泉老兄“七七”三年抗战纪念感赋原韵》：“直捣黄龙君莫懈，福星高照古神州。”岳飞少时研习孙吴兵法，后从留守宗泽，征战有功。宗泽说“尔勇智才艺，古良将不能过，然好野战，非万全计”，并授以阵图。岳飞回答：“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岳家军之所以是常胜军，是因为善于动脑筋，能根据实际情况灵活作战：该野战时野战，该对阵时对阵。毛泽东《论持久战》中说：“古人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这个'妙’，我们叫做灵活性，这是聪明的指挥员的出产品。”现在，“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已经由指作战而泛指办其他事情。岳飞招抚黄佐时，黄佐赞曰：“岳节使号令如山，若与之敌，万无生理，不如往降。节使诚信，必善遇我。”《宋史》载，绍兴七年（1137），高宗深信岳飞，“拜太尉，继除宣抚使兼营田大使。从幸建康，以王德、郦琼兵隶飞，诏谕德等曰：'听飞号令，如朕亲行。’”岳飞治军，令行禁止，深得军心；对百姓秋毫无犯，深得民心；获皇帝信任，深得君心。为国为民，上下齐心，从严治理，才能够号令如山。岳军对敌，善谋定而后动，以少击众，有胜无败，即使突然遇敌，也毫不慌乱。《宋史》载，金军当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撼山易，撼岳家军难。”清人洪亮吉《岳家军》赞曰：“宁撼山，撼山易，撼岳家军难。”岳军奋勇北伐，即将攻进汴京时，被以秦桧为首的投降派一天之内以十二道金牌命令撤军。《宋史》记载：“桧知飞志锐不可回，乃先请张俊、杨沂中等归，而后言飞孤军不可久留，乞令班师。一日奉十二金字牌，飞愤惋泣下，东向再拜曰：'十年之力，废于一旦。’”宋代金牌制度始于元丰六年（1083），用木头做成条状，长约一尺，涂满朱红油漆，上刻“御前文字不得入铺”8个金字。“御前文字”指从朝廷皇帝身边传来的公文、信件，“不得入铺”指传递邮件时驿吏不得在驿站内交接，只能在马背上依次传递。该金牌传递时，望之者无不避让，相当于我们现在的“特快专递”。一日传十二道金牌，忠臣岳飞只得即刻回京，最终被害。明人郑岳《谒岳武穆王祠》：“十二金牌一日催，三军恸哭卷旗回。”今“十二金牌”泛指紧急的命令。《宋史》载：“狱之将上也，韩世忠不平，诣桧诘其实。桧曰：'飞子云与张宪书虽不明，其事体莫须有。’世忠曰：'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今常用“莫须有”表示凭空诬陷。《宋史》系元人所作，关于“莫须有”是否实事，宋人著述并不相同。最早确切提出“莫须有”的，是宋人熊克的《中兴小历》，但熊克在文后特意注明“此据野史”。《皇朝中兴纪事本末》则将“莫须有”直接改成“必须有”。宋人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详述“莫须有”事，但注引自吕中《大事记》，难以确考，李心传罗列时文《王俊首状大理寺案款》《刑部大理寺状》等，不见此事，转而详述岳飞忠勇遭诬之必然。岳珂《金陀粹编》有数卷叙及“莫须有”事，提出均为承袭野闻。“莫须有”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主流看法是“也许有、或许有”。“莫须”二字是宋人口语，如《建炎以来系年要录》“莫须召二三大将来”，《思陵录》“莫须批出”，绍兴十年（1140）宋高宗《御札》“莫须重兵持守”，其中“莫须”都是“也许、或许”之义。但清人质疑“莫须有”是“必须有”之误写，持这种观点的有徐乾学、毕沅、朱彝尊等，并且有《皇朝中兴纪事本末》作为旁证。当代学者吕叔湘在《语文杂记·莫须有》中，指出表示揣度，唐人单用“莫”，宋人多用“莫须”，故可将“莫须有”断为“莫/须有”或“莫须/有”。另有人提出，“莫须有”就是字面意思“不须有”“不需要任何理由”。今江淮话“莫须有”就是“不需有”的意思。笔者认为，“莫须有”难考于正史，但百姓口耳相传，当时事讲当时话，“莫须有”宜释为当时主流看法“或许有”，形容无中生有、罗织罪名，可以充分勾勒出奸臣当道、英雄无路之境地。元人刘一清《钱塘遗事》载，秦桧欲杀岳飞，与妻王氏谋划于东窗，后秦桧游西湖，于舟中得疾，死前，一人披发厉声说：“汝误国害民，我已诉于天。得请于帝矣。”不久后，秦桧儿子也死了，秦夫人请道士做法，儿子对道士说：“吾父见在酆都（地狱）。”道士前往，果然找到秦桧，只见其备受诸苦。秦桧说：“可烦传语夫人，东窗事发矣。”后人由此提炼出“东窗事发”，比喻不可告人的秘密已彻底败露。明人冯梦龙《警世通言》：“晚间押番归却，打发我出门。莫是'东窗事发’？”“还我河山”实非岳飞言语。宋人赵与时《宾退录》载，徽宗梦中听到：“我好来朝，便终于还我河山。”此处“河山”指钱塘吴越之地。今河南南阳卧龙岗石刻草书“还我河山”，很多人以为是岳飞手书，其实是清末秀才周承忠集钩而成，是从旧藏石刻岳飞所书《吊古战场文》拓本中钩“秦汉而还”之“还”字，“我”字文中无，即以“奇兵有异于仁义”之“义”字（繁体字“義”）下半截充之，又钩“河水萦带，群山纠纷”之“河、山”二字凑成。“还我山河”非岳飞亲笔，却是从岳飞真迹中辑出，当非伪字，又是岳飞真实思想与毕生言行之体现，不能与一般伪书等同。清末以降，列强吞噬，“还我河山”响彻神州大地。毛泽东《祭黄帝陵》说：“还我河山，卫我国权。”《满江红》开篇就说：“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很多人以为“怒发冲冠”即源于此，其实出处更早。《庄子》：“盗跖闻之大怒，目如明星，发上指冠。”《史记》：“相如因持璧却立倚柱，怒发上冲冠。”三者均形容气得头发直竖，把帽子都顶起来了，形容愤怒到了极点。电影《满江红》说岳飞入狱、临死前作该词，这有争议。一说岳飞第一次北伐时作此词；二说岳飞第二次北伐时作；三说岳飞入狱前作；四说岳飞临刑前作；五说后人托名而作。该词内容符合岳飞入狱前的心情和处境，拳拳爱国心感染着无数仁人志士，人们将其作为岳飞绝笔，将“怒发冲冠”传唱至今。（改编自《语言文字报》2023年2月15日文章《典说岳飞》；作者：安徽师范大学出版社/潘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