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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人类纪”人类艺术的生态使命:走向一种“日常生态美学”

文 / 刘悦笛


内容摘要:人类经由这种虚拟互联与生物科技的发展之途,正在走向“后人类生存”状况,这个事实已被昭显出来。危机恰恰便出现在生态上面,因为科技发展很多时候恰恰是“反生态”的,现代科技产生了大量的废弃芯片之类的垃圾,强调人类艺术的生态使命就变得尤为突出。人类艺术要肩负起生态责任,日常美学也要与生态美学融合起来,由此促成“日常生态美学”的拓展。当今时代的艺术在此路向上,将持续地“上下而求索”。

关键词:后人类纪 生态使命 延展生命 日常生态美学

当今时代的人类艺术要适应时代的最新发展,科技发展的维度始终不可或缺,如今则更加重要,但与此同时,生态的破坏却到了岌岌可危的程度。2015年夏季,笔者到美国加州参加过“第九届生态文明国际论坛”,在这场国际著名环保与生态人士的大聚会上,感到了一种普遍悲观的情绪:海洋的酸化已经变得不可逆转了。

在当代艺术领域,无论是生态还是科技也都得到了积极拓展,从各种“后生物”的艺术到“虚拟现实”艺术都是表征。科技推动人类历史的发展,已逐步让前卫的人群开始步入所谓“后人类纪”(Post-Anthropocene)之内。正如美国时间2021年10月28日,扎克伯格宣布Facebook将改名为Meta,宣称要步入所谓“元宇宙”的时空之中,这就好似一种融入新时代的宣言。

实际上,所谓元宇宙(Metaverse)这个虚构而来的词,源于1992年美国科幻作家尼尔·斯蒂芬森(Neal Stephenson)的小说《雪崩》(Snow Crash),由前缀meta(意为其后或之后)与词根verse(源于表示宇宙的universe)组成。在哲学上,表示形而上学的metaphysicis,本义就是亚里士多德意义上的“物理学之后”。到了现代时期,meta与各种思想结合形成了所谓的“元哲学”(meta-philosophy)与“元伦理学”(meta-ethics)之类,但是“元宇宙”这个词翻译过来实在是令人难解其意。实际上,扎克伯格所要表达的无非是人类要全面进入到一个“虚拟互联”的新时代,他的商业宣言实在没有什么新意可言。

然而,人类经由这种虚拟互联与生物科技的发展之途,正在走向“后人类生存”状况,这个事实已被昭显出来。危机恰恰便出现在生态上面,科技发展很多时候恰恰是“反生态”的,现代科技产生了大量的废弃芯片之类的垃圾,由此,强调人类艺术的生态使命就变得尤为突出。在新冠疫情全球蔓延之际,整个人类都处于一条诺亚方舟之上,中国人在用“情理合一”的智慧来应对这场疫情。〔1〕我们还发现了令人惊奇的“人类退、动植物进”的现象,各种野生动物开始盘踞城市空间,中国的北方近海迎来了久违的鲸鱼那样的大型动物,而人类则为了防疫蜗居在家里,生态环境却变得越来越优良起来。

2011年夏天,在中国美术馆举办的“国际新媒体艺术三年展”便以“延展生命”作为主题,思考了艺术、科技与生命之间的关联,试图通过高科技的新媒介手段,为人类展现出所谓“21世纪生物哲学”的艺术前景。正如纽约新学院尤金·萨克(Eugene Thacker)教授所言,这种生物哲学的要点就在于“生物学所认定的基础主义(foundationlism)及其生物和生物医学对生命的界定”,从而回归到“灵魂—肉身—形态”的生命同构当中。

观展之后,我向亦师亦友的老同事、著名美学家李泽厚先生推介,那一年他也饶有兴致地参观了新媒体展。在与他面对面的交流当中,他从一位具有古典美学取向的美学家角度,对本次展览提出了两点看法:其一,他觉得新媒体艺术所运用的都是“假科技”,因此是“不真”的;其二,这些艺术作品都充溢着“丑感”,因而是“不美”的。从“求真”的传统认识论与“寻美”的古典美学观的角度来看,李泽厚先生的意见大概并没有错,但是这种哲学化的外部置疑,也恰恰崭露出当代涉及生命形态的艺术发展所面临的多重难题。

这些难题在“延展生命”展当中更突出地显露出来,因为,这次展览的宗旨,就是要超越“肉体的局限”,延展身体的潜力,消除“活体与非活体的界限”,以促使“新生命形态”的出现。所以,该展览采取了一种“直接介入”自然政治的方式,并将之作为一种“非再现美学”的诉求而疏离了传统。而且,通过一系列倾向于呈现“自然维度”的展品,本次展览试图反思的还有“人类中心主义”的强势宇宙观,并将一种“生态政治学”的眼光纳入其中,从而试图以高科技来延展人类的“生命形态”。

问题在于,“延展生命”展尽管在总体取向上是“走向自然”的,但仍然采取的是“人机互动”的艺术语言方式,仍然采取的是以科技“硬语言”来力求解决人性“软问题”的新媒体艺术的老路。但在本次展览当中,也有几件稍微偏离了主题的成功作品,值得加以言说,这些作品似乎可以崭露出新媒体艺术更“趋近于人”的新方向。

最具“人性化”温情的,就是澳大利亚艺术家玛丽·委珞娜吉、大卫·瑞和斯迪夫·谢迪克合作的《鱼与鸟系列》。鱼和鸟象征着无法在一起的恋人,两个角色互相爱慕,但却因为技术障碍而不能在一起,如此这样,两部以动态机械轮椅为代表的角色,就与对方及观众通过动作和文字的方式交流。同一系列的《D循环:易断的平衡》中的两个盒状发光体则隐喻着两个虚拟角色(鱼和鸟)之间传递密信,两个盒子被观者拿起来就会吐出绵绵情话,但任何突然的举动都会让情话变得无法辨读,继而中止交流,陷入沉默状态。

最具“生态学”意味的,则是芬兰艺术家特俐克·哈泊雅所独创的《解构景观》。该作品由大型的如绘画般的立体景观所构成,其中构成画面的是真正的土壤与真实的植物,整个画面内部的生命都由自动化的浇水、换气、保温与光照来维系。而且,这个景观在立体画框的两边甚至是各个角度都是可以随意观看的。这件并不起眼的作品的与众不同之处就在于,它并没有将现代科技明晃晃地展露在外,而是将科技作为生态景观的内在支撑而使之“潜存”。

众所周知,寻求一种具有后现代意义的“生态文明”正在成为全球性的共识。“延展生命”展正是要延续这种全球主流观念,通过科技手段来重寻艺术与生命的基本关联,而这种寻求本身就具有“跨界”的后现代性质。但是,如何才能走一条既“持续生态”又“融汇科技”的新路呢?

延展生命(translife)的英文当中的“trans”前缀,也意味着一种事物、状态、类别或者时刻的转变过程,意指一种处于运动当中的模糊状态。但是,在这种寻求当中,起码有三个问题需要深入反思:首先,“延展生命”展寻求的是一种“后现代”的理念,但却采取了冷冰冰的“现代主义”机械感的叙述方式;其次,“延展生命”展寻求的是一种“生态学”的意识,但却通过声光雷电的狂飙手段来加以直接实施;再次,“延展生命”展寻求的是一种对“生命体”的拓展,但对高端科技话语的强势运用却最终倾轧了生命“本有维度”。

通过这些当代国际新媒体艺术的发展,我们试图发出这样的追问——高科技能否“延展生命”?新媒体如何“恢复美感”?我想,这才是人类艺术所要肩负的生态使命,因为人类如果无法与自然生态共存,那么人类也将在地球难有容身之地,艺术哪怕再反人类也是归属于人类本身的,而人类却是以地球作为母亲的,从而才能实现——通过生命与环境互动让地球得以适合生命而持续生存——即所谓“盖亚假说”(Gaia hypothesis)。

人们常说,我们来自自然,又复归于自然。新世纪的西方环境伦理学一直在追寻“环境保全”,也就是关注“跨物种的生态相互依存”问题。这就关系到一种“相互依存的伦理学”:“生态的相互依存的感性,并不能避免生态中心主义者与人类中心主义者之间的冲突。它却可以给环境主义者提供一个共同的基础……”〔2〕而这感性维度恰是可由艺术开显出来的。其中,人与任何动植物的关系都具有等价的价值,这也是一种现代意义的“齐物论”,因为“生物学第一原则”就是“万物与他物之间皆相关联”。〔3〕这便有赖于一种整体的“生态世界观”的根本转变,从而倡导一种“绿色心理学”(Green Psychology)的新路,其中人类的角色可以分殊如下:〔4〕

于是乎,人类艺术在“生态时代”所扮演的角色,就要被重视起来,由此倡导一种我所提出的所谓“日常生态美学”(Ordinary Eco-Aesthetics)的共生智慧。我用英国艺术家詹森·德卡莱斯·泰勒(Jason deCaires Taylor)创意并实施创作的《无声的进化》(a evolución silenciosa)作为例证,来说明生活美学究竟是如何与生态维度结合起来的。

《无声的进化》选址在墨西哥坎昆市的海底,并打造成“海底艺术博物馆”,四百多尊真人比例大小的雕塑被沉降到海底。整个海底雕塑公园占地面积超过4520平方英尺,坐落于水下9米处,共重180吨。这是一件颇有创意的当代生态艺术品,引发了关于艺术与生态双方面的深层美学思考。

一方面,关于“艺术”本身,公共艺术如何融入大自然,进而成为自然的有机组成部分?按照古典美学的既定观念,艺术与自然是不同的,艺术是对自然物的改造,但是,艺术愈显得“自然”就愈发成功。与大地艺术的“硬性”介入自然不同,《无声的进化》则采取了“软性”融入的策略,在雕塑表面上已被附着的那些小水藻,随着岁月的累积而逐步融入自然。由此,“人化自然”的要素就退归到艺术的背后,《无声的进化》就此成为了一种保持艺术与自然联系性的“自然—艺术品”(Nature-Artworks),这无疑是对于艺术的一种生态拓展。

另一方面,关于“生态”本身,公共艺术如何能保持生态?如何能使得生态平衡呢?《无声的进化》的海底雕塑也常被称为“人造珊瑚”,艺术家泰勒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大量游客的涌入给现有的珊瑚礁带来很大压力。实施这一计划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能够转移游客的注意力,让他们将目光从天然珊瑚礁转移到人造珊瑚礁身上。”这件艺术品的出现,一方面转移了观赏者的视线,使得真正的自然得以被保护;但另一方面,这件艺术品也并未影响自然,其本身就是趋于生态保护的。

这些海底雕塑都是由中性酸碱度的生态混凝土制成的,这种生态混凝土可让海洋生物附着栖息在其粗糙表面或空隙内。同时,这种生态混凝土会让海洋生物感到非常亲切,这些生物非常愿意附着在其上,就像附于珊瑚之上。这是一种最贴近自然的艺术创作方式,不是用纯人造材料来改变生态,而是采用本身就是生态与环保的材料,从而最大限度地趋近了自然物。并且,与任何海洋遗迹一样,随着珊瑚虫的生长,这些雕塑外形会发生一定的变化,但这些形变从一开始便是自然而生。可以说,《无声的进化》并不是空间的,而是时间的,它更是演化的、进化的,从而使其拥有了一种“自然进化论”的意味。

总而言之,人类艺术要肩负起生态责任,日常美学也要与生态美学融合起来,由此促成“日常生态美学”的拓展。当今时代的艺术在此路向上,将持续地“上下而求索”。

注释:

〔1〕关于人类疫情的“情理文明”的反思,参见刘悦笛《情理合一:中国人的生存智慧》,广西人民出版社2021年版。

〔2〕Leslie Paul Thiele. Environmentalism for a New Millennium: The Challenge of Coevolution,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9: 196.

〔3〕Peter Montague.“After Ten Years: Reason for Hope”, in The Years of Triumph, Fall Church, Va.: Citizens Clearinghouse for Hazardous Waste, 1993: 15.

〔4〕Ralph Metzner. Green Psychology: Transforming our Relationship to the Earth, Simon and Schuster: 1999, p.176.

刘悦笛 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所研究员

(本文原载《美术观察》2022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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