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遇雪忆舅爹

      前几天在清江开会，次日早起撩窗见漫天雪舞，久居南方的我，很久没见这片片雪花了，不觉间竟看呆了。

         早饭后，又在窗前看雪，脑海里却闪现出一位老人挑着一担黄芽菜顶风冒雪的场景。

          那是1970年又或71年。从南京下放到南闸的我们，首次遇到了大雪封门的天气。这一天，早早吃过晚饭的我们，就着昏黄的煤油灯在看书，母亲似乎在纳鞋底，父亲则在很仔细地听广播。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一位老人，挑着胆担子闯了进来，我们大吃一惊，这是谁？

         还是母亲眼尖，喊了声舅舅，我们才看见雪人是我们的舅爹。

       舅爹身材高大，但清瘦。他一边掸着雪花，一边大声嚷着。我们和母亲也七手八脚帮助掸雪花，倒热水。等他坐定，才发现他的四片帽子全湿了，咔叽布棉袄也湿了半边，鞋子早被雪水浸透。母亲一边帮帮舅爹打热水洗脸，一边责怪舅爹不该冒雪而来，父亲拿上自己的大衣给舅爹换上，我们拿来干鞋子帮舅爹套上脚。

          换好衣服和鞋子的舅爹，此时才缓过神来，一边吃着母亲为他做的热汤饭，一边指着担子:这是农场今年的黄芽菜，本想天好给你们送过来，但我看天不好，怕你们在家没得菜吃，赶紧送过来。这几个孩子，都是在城里生城里长，哪里吃过这些苦?你们就算了，孩子不能吃苦呀!

         舅爹在白马湖农场，那时去农场要经过新河头绕道柏庄，估计要十几里路。农村那时都是土路，在雪地里，风又大，挑着百十斤的担子顶风而行，这得吃多大的苦！

         那个冬天，雪特别多，黄芽菜成了我们那个冬天的大菜。黄芽菜烧粉丝、黄芽菜烧咸肉，过年包包子，也用黄芽菜馅。

        很多年很多年后，舅爹小儿子也就是我们的表舅和我们聊起往事，说你们知道吗？为什么每次你们到我们家来，吃饭就不见我们了？那是我爸把我们全撵走了，他要把好吃的省给你们吃。

        开完会，回到南京，南京也在飘雪花，和一同事聊起大雪。聊着聊着就聊到他家下放在灌南的事，他说才下放到灌南的第一年或第二年，大雪封门三天，最后一天家里颗米全无，一家六口，饿得眼冒金星。因为不是回原籍，举目无亲，全家很绝望。他父亲第四天早晨硬撑着冒雪去了公社，直到傍晚才归， 还好带回了一些粮食。他说，那次差点被饿死，因为他家是单独一个地方，离队里人家有两三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