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散文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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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的外婆这两天过世了。我们都赶回湖南处理老人的后事。

老人家去年还在广州跟我们一起乐乐呵呵过年。没想到，今年疫情放开后，老人不幸感染病毒，日渐病重。眼下又到过年，老人家不能像平常一样享受儿孙绕膝的欢愉，让人感到世事无常，万分悲痛。

病重的时候，我和妻子跟着护士一起把老人送进重症病房。在进病房的那一刻，我俩大声跟老人说：奶奶(妻子管外婆叫奶奶），要听话！说完了我们都失声痛哭！人生有时也是一场“反哺”！在儿时，奶奶教育孩子要听话，当奶奶老去，长大的孩子用这样的方式劝慰老人家配合治疗。虽然“听话”的含义有所不同，但那种深情并无二致。

妻子在六岁前多数时光都是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的，跟爷爷奶奶的感情极其深厚。她湿着眼眶指着一片菜地说，以前奶奶就在那里带我种菜。眼下，菜地依旧绿油油的，但奶奶却已不在。我的经历跟妻子很相像，小时候对爷爷奶奶特别依赖，常年住在爷爷奶奶身边。俗话说，隔代亲，连着筋。爷爷奶奶带给孙子孙女的，常是无尽的宠爱。这种宠爱让我们懂得人间亲情是多么深切、高贵、美好！妻子的奶奶非常慈祥和蔼。我虽是后加入这个家庭的，但老人家生前对我们几个晚辈特别宠爱。每次见她，她都是笑眯眯的喊我们“宝宝”，听着心里暖暖的。在丧礼上，每当我跪下时，我的眼泪都会不自觉流下来，心中满是对老人家的怀念和不舍。

老人家一生俭朴。妻子在给她整理遗物时，发现曾经买给她的首饰、衣物都整整齐齐摆在柜子里，舍不得用、舍不得穿。睹物思情，潸然泪下。

追悼仪式上，一个邻家五六岁大小的小女孩，在现场跑来跑去。对这种充满悲情的场合，她竟没有丝毫恐惧。当然，她还小，不太明白伦理亲情，因此也没有丝毫的悲伤感。孩童无忌。红扑扑的圆脸蛋像一颗苹果。苹果刚熟透一样，上帝都舍不得咬她一口。小女孩就像上帝派来的天使，在追悼会上客串。天使爱美丽，天使也爱吃糖。无意中，我还看到她去棺材旁边的祭台上捡糖果吃，而且要翻一翻，专门选自己爱吃的吃。她并不懂得生死的意义，纯真与可爱让她忽略了仪式的主题。一边是去世的老人，一边是可爱的孩童。生命的不同形式将人间悲喜演绎的淋漓尽致——悲情在于终究逝去，快乐在于不断成长。人生就在不同的生命形式中摇摆沉浮。

乡俗约定的丧仪环节是颇为繁杂的。一方面是充分表达对逝者的沉痛悼念，另一方面也寄托了家人的深切哀思。同时也在提醒我们对生命的敬畏。每一步骤，家人都做得认真又虔诚。妻子颇有感触的对我说，每进行一项仪式，都感觉奶奶又离我们远了一点。她甚至盼望时间慢点，多看看棺椁也是一种慰藉。她说的话让我感触很深。我不禁回想我外公去世时，当骨灰埋于地下那一刻，家人感觉到了彻底的永别，全体放声大哭。那种如空洞一般的伤痛是撕心裂肺的。去年，我回去给爷爷奶奶和姥爷扫墓时，我跟他们相隔的，是坟茔上厚厚的堆土、还有记述生平的墓碑，我无法洞穿目睹，更无法进入其中，那种永不相见也再无法相见的无助感让我痛不欲生。这就是生死真相——生是还能相见，死是永远相别。所以我深深理解妻子的这番话，我也在默默陪着她一起再陪陪老人，抓住最后的机会——守护棺椁也是一种特殊的心灵慰藉。

在仪式上，需要不断烧纸钱。每次跪地烧纸钱，我都注视着那一团团跃动的火焰。它从一个能量源点喷薄而出，像水一样有形又无形，它又拥有极高的温度和热量，最后以神秘的形式升腾进入空中。我又想到其他的“纸、烛、香、萡”，这些祭奠用品无一不是在火中化为无形。我深深感受到了火的这种神秘力量。火似乎是人们跟逝者沟通的媒介。每一股火焰的跳动，都像是生与死的另一种告别形式与另一种对话方式。在火焰中，亡灵得以超度，得以升上天堂。有科学家说，火是生命的源泉。如今，人们又借助火，给逝者祈愿，给逝者送去在“异国他乡”所需的生活用度，让逝者在天堂中永生。火，让生命得以在广义上延传。

按照当地习俗，家里还专门请了两位老师傅诵唱经歌。因为夹杂乡音，所唱经歌我听不懂几句。一位老师傅还带来一本经书《救苦经》，我打开经书翻看，里面文字是他手书抄录的，工整规矩。所述内容也尽是“拔亡魂而超苦海”之意。对不同人而言，有人生，有人死，生命在不断接替，“生”才是人世的主色调；从一个人来讲，当他（她）逝去后，我们依旧希望他（她）可以顺利托生，重获新的生命。生命，贵在于“生”，因为“生”的无限循环，才有蓬勃的形和势。人生苦短。有人说，人来一世就是受苦的。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希望活着，在与苦痛的斗争中感悟生命的高贵。诵经持续了很久，两位师傅特别用心，我相信老人家已经被超度。

我写这个公众号的初衷是，把生活的流水账记成岁月的散文诗。但散文诗并不都是悠闲的自在的欢愉的。别忘了，生活也充满悲苦，谁能逃得过去，就想这场追思一样，悲情弥漫，但它属于真正的生活，所以我管这篇文章叫“悲情散文诗”。当我感悟这种悲情的时候，我也在深深的感悟，人生无常，一定要珍惜和亲人相处的时光，每一刻都亲密、每一刻都珍贵！罗曼罗兰说，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说实话，我不想当什么英雄，我只想用一片真情凝视生活、拥抱生活、理解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