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秋

文/朱晓红

一抹清亮的底色，在一场雨里洇成一湖暧昧的光影，来路沉没，去向空茫。

秋，应约而来。清凉之意，拂帘而入，斗室之内，满满的，都是秋的气息。

来不及执盏，也来不及捻纱，如水清幽的意念倏忽进化成一茎青素的艾草，在旷达无边的荒野里，摒息、洗尘，在雨的缝隙里听秋......

秋能听见么？如何去听？一阵风，一滴清露，一片落叶，甚至空中不经意间掠过的雁影，是不是都隐含着秋的声息，轻悄悄地滑过耳膜，私语一般窃窃，它要的是不是一个倾听的姿态与虔诚？

雨，确是秋天的雨，清凉、细密，落在窗台上，发出玲珑之声响。风，是秋天的风，内敛、沉静，贴在脸颊上，温凉如丝帛。叶子，也是秋天的叶子，轻，且脆，色泽深厚浓郁，有光阴沉积的质感，即便是落地，也会有一个从容优雅的姿态，皈依宿命。

金银花开得真是累了，从春到秋，竭尽心力，辗转几个轮回，终显荼蘼之态，花瓣萎缩，暗黄，香气幽微。它虚弱至极，已经无力回应清风细雨的抚慰，一地残篇断简，在初秋的雨雾里弥漫出悲壮的情怀。

如是，那一径轮回之路，清寂而虔诚，恰是一场华丽而不媚俗的演出，虽无人喝彩，却也有绕梁之余味，经久不息。花事终结，而籽实饱满，一粒粒如珠挂枝，只待落土，安眠，来年逢春即景，依然花姿清雅，芳香袭人。

不只是它，还有更多卑微朴素的性灵，在四季的轮回中，悄无声息遵循各自生命行进的规则。世态万象，光影琉璃，行歌纷沓，如乱红，如花雨，应时应景，安稳于命，姿态干净利落，逢时竭尽心力，离世悄然从容，如人生一般，况味无穷。

秋，真的是一种况味。

林语堂说：“那时的温和，如我烟上的红灰，只是一股熏热的温香罢了。”。他于袅绕着温香的烟雾里想起秋，想起秋的意味。他眼里的初秋，古雅纯熟，温和静美，一如他的品性。

恰是初秋，轻衫薄裘之时节，有尾夏的余热，有初秋的微凉，有明艳之极、萧瑟之始的交替与纠葛。秋光日益澄澈，昆虫伺机蛰伏，而秋歌也暗自悠扬。秋之意味，如山涧溪流，渐至清澈明朗。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马致远的秋思大抵是在深秋，西风紧，叶落尽，水渐涸，行途人迹稀少，前路渺渺，寂寥之感从心底如春草一般郁郁而生。

景语、情语，浑然一体，皆无半点喧哗，无声之处，更显乡思旅愁深重。情景交融，物我相契，意境意味皆上品，耐回味。

而徐志摩来自印度洋上的秋思，是借一片月色，咏叹秋之缱绻沉郁，情之空灵柔软，不过是“盖见月而感秋色，因秋窗而拈新愁”，漫溢着诗人的浪漫与忧愁。

如此，秋之况味，如赏景看花，如舌尖上的味蕾，酸甜苦辣，各选各的喜好，各品各的滋味。或看，或听，或品，都不过是借眼中的景，照一照自己的心罢了。

......

秋，正往深处走，寒蝉噤息，荷影殇，叶舞轻尘，莫问秋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