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兰设施园艺考察纪实

借力于思

为中国现代设施农业发展添引擎

——2019 年荷兰设施园艺考察纪实（上）

作为世界领先的农业强国之 一，荷兰突破自然条件的 限制，通过政府引导、科技创新、 产学研协作以及建立完善的产业链等方式，呈现出高投入、 高产出、高效益的现代设施农 业产业，这些经验都值得我们 借鉴。为学习荷兰先进的设施 农业生产技术和产业发展理念， 2019 年 6 月 11~19 日，中国农业机械化协会设施农业分会携手《农业工程技术（温室园艺）》 杂志组织了 25 人的现代设施园艺技术考察团（ 图 1）赴荷兰进行考察。

图1 现代设施园艺技术考察团合影

基础研究先行

荷兰对园艺产业基础研究以市场需求为前提，生产中种植者用工厂化理念进行设施园艺生产，多为规模化经营，种植品种相对单一、固定，建设的温室单栋面积很大。现代化、 规模化经营必然对技术、材料、装备的基础研究提出要求，从而驱动各项技术不断创新。

瓦赫宁根大学是荷兰农业方向实力最强的大学，也是欧洲农业与生命科学方面最好的研究型大学之一，其拥有现代化的实验温室，先进的测试仪器，多学科交叉融合，与园艺行业内不同领域的一流企业合作，很多重要的作物科学研究和实验都是在他们的温室中进行的。考察团还参观了荷兰的世界园艺中心（图 2），该中心是当前国际知名的设施园艺创新、研发、培训以及展示基地，也是其他国家园艺产业科研、管理和技术人员到荷兰学习和观摩温室技术的必达之地。荷兰科研人员一切科研活动均以作物为中心，作物生长的各种生理指标和需求等基础性的研究非常透彻，进而对工程技术展开研究，通过温室环境精准调控来满足作物生长需求，作物的各项指标以及温光水气肥五大参数均由计算机控制，和人们平时去体检一样，只需查看化验指标，然后和正常的参数范围对比就可以了。荷兰温室通过数据化指标进行栽培管理，在计算机上可以很容易看到哪些指标超标，从而进行及时调整，种植者也可以直观了解调整情况，而不是凭经验观察作物叶子或果实长势。在国内看到的从荷兰引进的大型连栋温室，室外设有自动气象站，室内布满各种环境和水肥控制传感器，计算机控制系统按照作物的各种平衡关系进行环境和水肥控制，温室内不同种植区屋面窗户开启角度不同，内遮阳幕布、内保温幕布开启宽度不同，不同位置的环流风机和微雾系统会随时开启、随时关闭，包括水肥灌溉系统，所有设备运行全部由计算机控制系统完成。没有长时间、大投入、系统性的基础研究，很难得出需要的数据，更难实现温室大规模建造和种植。

专业化分工与社会化合作明确

不同于一般的工业和民用建筑，现代温室，尤其是大型连栋玻璃温室，是多学科的集 成，工艺、工程、设备三者紧 密结合，缺一不可。荷兰的大型综合性温室建造企业在世界 范围内“攻城略地”，事实上背后有无数的专业化企业做技术支撑，涉及工程、种植、人工补光、无土栽培、水肥一体化、环保、灌溉、生物防治、 能源管理、工业自动化、温室内物流、包装、农产品加工、冷链物流、产品品质检测、劳动力管理和物联网软硬件等多个领域，可以说并不是市场上看到的只有温室建造企业在单打独斗，而是高度社会化、专业化、国际化的荷兰园艺产业体系整体对外竞争。从温室工程角度看，国内既有专业的温室建造企业，也有很多企业专业从事风机、湿帘、阳光板、遮阳网、薄膜、补光灯、水肥机等温室资材生产，也具有专业化分工的特点。通过本次考察，笔者发现荷兰专业化分工更具体、更专业。荷兰很多温室园艺相关企业都历史悠久，且大都是家族企业，“since 19××”被参展的企业自豪地标记在不同的宣传材料上，甚至还有多家百年企业，如可降解吊蔓线生产企业 Lankhorst yarns 成立于 1803 年，温室智能气候及水肥控制系统制造商 Priva（图 3）成立于 1959 年， 温 室 建 造 企业 Certhon 成立于 1896 年，采摘车等设备生产商 Buitendijk Slaman 成立于 1975 年， 温 室遮阳开窗系统生产企业 Alumat Zeeman 成立超过 90 年，温室制造企业 Prins 成立超过 75 年，温室制造企业 Van der Hoeven成立超过 60 年， 兰花生产企业 Orchidee 成立超过 65 年，硫磺熏蒸器制造企业 Nivola 成立超过 60 年， 温室铝合金型材生产商 Alcomij BV 成立超过 50 年。

图3 Priva总部展示的企业不同时代的产品

经过历史的沉淀，荷兰园艺产业分工细化，衍生出了无数的专业化企业，例如 Luiten专注于建造科研温室和花园中心；Dool International B.V专注于老旧温室改造升级；Hortimat 专注于二手园艺设备 经 营；Holland Gaas 专 注于温室防虫网安装业务和为温室用户清洗防虫网 业 务；Lankhorst yarns 专注于吊蔓线生产；W.D. Products Trade BV 与 WDP Draadbewerking BV专 注 于 吊 蔓 用 挂 钩， 其产品形 式 多 样， 适 合 各 种 作 物；Mejawa 专注于温室拉幕系统中应用的部分零部件，如换向轮生产等，换向轮有不同材质、也有不同直径；还有的企业专注于温室开窗系统和拉幕系统。而综合性温室建造企业并不进行这些细化部分的研究，只专于如何优化温室设计，并将多项技术集成到同一温室，实现温室生产产出投入比的最大化。同时，很多育种企业也只专注于一两种花卉或蔬菜品种的研究， 例 如 Dry Hydroponics 专注于水培蔬菜种植研究和应用。其中，考察团拜访的 TTA（图4）只专注于育苗生产中的移苗机和补苗机，在种苗移栽、分级、补苗等领域研发的设备十分成熟，并结合荷兰多年的实际种植经验开发出了结构极其简单同时非常稳定的幼苗拾取手。此外，该公司的大型移栽设备速度可达 4.5 万株 /h，整个流水线只需要 2 个人，而且 TTA 的移栽设备采用了线性感应电机技术，实现了移动部件的无线化，消除了管路和线路老化的问题，使设备运行更稳定。在问及 TTA 公司与其他同类企业相比的优势时，公司负责人说，在荷兰就算是同类型的公司，专注解决的问题或方式也不尽相同。相同的是各个公司都在自己的领域深入研究，为客户提供详尽的解决方案。

图4 TTA公司技术人员对设备进行调试

在和荷兰一些企业交流中，常听到的一句话是“我们只做什么，不做什么”，正是因为心无旁骛攻主业，每家企业才可以发挥工匠精神，精雕细琢，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做到极致。参观时，很多企业的研发部门都在忙碌的研发测试下一代新产品。很多园艺行业的企业员工极少，普遍为十几个、二三十个，超过 50 个员工就算大企业了，但就是这些员工数量放在国内很不起眼的小企业已经成长为业内“巨人”。这些企业分工不同，涉及了园艺产业的方方面面，共同形成了协同、高效、合作的良性发展态势，共同撑起了荷兰在世界设施园艺产业的领先地位。

创新和环保理念

为降低生产成本，提高生产效率，荷兰政府加大力度，引导各企业进行技术创新研发， 比如针对同一设备，每家企业都有自己的独特之处，这对单一制造企业虽然是一种压力，但这种局面却促进了各企业不断推陈出新，激活市场，从而让荷兰设施园艺产业一直保持竞争活力。荷兰通过 Green Tech 展会（图 5）等活动，对设施园艺领域内的栽培技术、 装备技术等进行评比，获奖企业可得到社会认可，从而促进企业产品与技术的推广与销售，更重要的是这种活动可促进园艺生产技术的不断创新和技术水平持续提高。

图5 考察团成员在Green Tech 展会同展商进行技术交流

荷兰园艺行业通过水肥精准控制、环境自动控制和植保技术的应用，农产品农药用量很少，实现了真正的食品安全。同时，荷兰人对碳排放非常关注，很多企业践行减少碳足迹的环保理念。碳足迹（英文名为 Carbon Footprint）是指企业机构、活动、产品或个人通过交通运输、食品生产和消费以及各类生产过程等引起的温室气体排放的集合。它描述了一个人的能源意识和行为对自然界产生的影响，号召人们从自我做起。展会上很多企业展示了环保理念的产品，如可降解育苗钵、环保花盆、育苗用泡沫块、吊蔓线等，这些产品采用植物纤维等纯天然材料制成，可自然降解，大大减少了对环境的破坏。

考察思考总结

大规模高档温室引进值得商榷

荷兰是农业技术高度发达的国家，荷兰园艺发展经历百年的历程，在种植、育种、植保、温室建造方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很多国内比较“高大上”的技术，在荷兰比比皆是，荷兰企业是将现有的成熟的技术和设备集成，向全世界推广。市场经济条件下，一切商业经济活动均以盈利为目的。20 世纪 90 年代，国内曾有过大规模引进国外温室的高潮，进口了荷兰、法国、以色列、日本等国的各种类型的温室，本意是用于蔬菜种植，但由于生产管理技术不成熟、运营成本高、居民消费水平和消费习惯、市场竞争等诸多原因，大多数温室项目最终因盈利能力差，被迫转型为花卉展销市场、生态餐厅、观光温室等，甚至很早就遭受被拆除的命运，虽然客观上对国内设施农业的技术水平提高起到了一定作用，但当初大规模引进温室也不可避免有“形象工程”的成分在里面。

近几年，在国家全面实施乡村振兴战略背景下，一些地方政府与企业投入巨资用于引进国外高档玻璃温室，而且单体面积越来越大。受经济发展水平所限，中国与荷兰农业生产模式、发展阶段不同。中国温室以农户、农民合作社、小企业生产经营为主，单体规模相对较小，日光温室、塑料大棚、连栋薄膜温室居于主导地位，总体建设档次较低，但适应了国情，直到今天，很多地方发展设施农业、产业扶贫还是建设这些类型的农业设施，相比而言，高档玻璃温室在中国仅是设施农业发展方向之一，在当前国内设施农业中的占比仅为 0.2%，远低于发达国家。长远看，随着城镇化建设，农民进城，劳动力短缺，土地流转，规模化经营市场前景看好，但高档玻璃温室特点是高投入、高产出、高效益，大规模应用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很难实现。荷兰模式代表了温室行业世界先进水平，引进很有必要，但是否应该大手笔、高投入，一哄而上，未有成功案例就花真金白银大规模复制建设以及如何适度引进还值得商榷。在国内现有市场经济环境下，已引进的温室能否做到可持续运营还有待观察和考证。

“交钥匙工程”的后续服务需要提高

在 国 内 提 到“ 交 钥 匙 工程”，国内温室建造企业大多局限于建造温室和销售设备、工程竣工验收为止，突出硬件的建设，企业提供售后服务基本针对工程施工质量和设备质量。荷兰温室建造企业提供的“交钥匙工程”，是一种全方位的服务，可以为客户做到从育苗、大规模种植生产管理、人员管理培训一直到后期服务，为客户提供完整的解决方案，既有产品服务，也有技术服务，虽然技术服务并不是免费的，但这种模式确实有可取之处。客户购买温室后，生产中温光水气肥等参数由计算机控制系统进行记录，通过物联网，温室建造企业可同步记录，客户可定期和温室建造企业沟通， 通过网上交流解决生产中碰到的问题，此外，温室建造企业还会派出不同专业领域的技术专家，每年按合同约定到客户走访数次，发现并解决实际问题。温室建造企业还会将世界各地的客户建立类似微信群或 QQ 群 的交流平台，客户之间可以探讨生产管理技术。销售产品与提供服务一条龙、全方位服务模式会使客户更容易进行投资决策。事实上，这样全方位服务，温室建造企业同时会收集到更多的生产管理数据，建立大数据库，进行分析总结，实现生产管理技术的不断进步，建造的温室可应用于世界各地，适应多种多样的气候条件，实现良性循环，这或许是荷兰技术先进的原因之一。在国内，山东寿光农民推广寿光模式日光温室时，不仅负责建造日光温室，而且负责培训农户种植技术，派出的这些技术员也都是农民，这些农民技术员原来都是蔬菜种植户，经验丰富，服务对象基本上也是农民，在指导上也更接地气。虽然寿光模式日光温室技术谈不上有多先进，看上去档次也不高，但这种服务模式与荷兰“交钥匙工程”模式有异曲同工之处，也因此在北方地区能够大规模推广，国内大型温室建造企业值得借鉴。

科研创新按市场导向进行

创新与研发密切相关，很多人包括很多企业都关注产品创新，认为创新是研发部门或技术部门的事，但很多荷兰公司不仅产品创新，管理、服务、合作模式等也在不断创新，创新与研发已经成为很多荷兰公司企业文化的组成部分。创新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支撑。荷兰温室产业以市场需求作为创新的源泉，对于创新，政府给予政策扶持，由大学和科研单位牵头，创新体系包括产业体系内很多企业，涉及产业链条所有环节，既可以发挥所有企业的作用，又能提高效率，降低研发成本。每个企业前进一小步，产业就会前进一大步，从而使荷兰园艺产业不断推陈出新，在世界范围内领导潮流，处于领先地位。

从笔者这些年不全面了解的情况看，感觉国内科研创新问题诸多。首先，由于我国国情原因，很多科研单位创新主要通过申请国家课题和资金来进行，科研人员前期需要抽出很大一部分精力用于申请课题，中后期需要总结材料和汇报科研工作，或许还要做一部分公关工作，真正用于科研的时间有限，有些科研成果就是结题报告，有些科研成果停留在实验室阶段或者中试阶段、样机阶段，没有实现商业化，实现科研价值，创新效果有限。再者，科研单位各自为战，研究农艺的对设施工程了解甚少，研究设施工程的对种植、植保等要求也只是略知一二， 工程和农艺很难实现融合，科研工作效率低。第三，不少科研工作缺乏延续性，有的单位由于人事变动、课题经费到位情况等原因，科研工作处于缓慢进行甚至停滞状态，甚至有可能前功尽弃。由于发展历史较短，中国温室企业规模偏小，资金少，技术人员短缺，无法支撑全面的创新工作，造成目前“拷贝主义”大行其道。从荷兰经验看，只有以市场需求为指引，科研单位和企业联合创新，通过市场化竞争模式，打造良好有序的设施园艺全产业链才能助力我国设施园艺产业良性发展。

致谢

感谢荷兰的 TTA 公司（设施园艺设备制 造 商）、Axia Vegetable Seeds 公 司（番茄育种、种子供应商）、KG 公司（温室工程、物流设备制造商）、Priva 公司（温室智能气候及水肥控制系统制造商）、Vander Knaap 公司（基质供应商）、RoyalBrinkman（温室工程、温室资材供应商）、Hoogendoorn（温室自动化设备制造商）、Anthura 公司（兰花和红掌花生产商）、Levo plant（蝴蝶兰生产商）等公司以及Aalsmeer（全球最大的皇家花荷集团鲜花拍卖行）、World Horti Center（世界园艺中心）、Fachjan Project Plants 公司（欧洲最大热带植物经销商）、Abbenes（拜尔实验农场）等公司和基地的相关工作人员的接待与交流。由于参观考察时间有限，加之笔者技术水平、外文水平有限，站的角度不同，对上述内容介绍的不尽全对，望读者海涵、指正，如有兴趣也可以进一步交流探讨。文章引用了部分国外公司的图片，无任何商业目的。

作者：张秋生（农业农村部规划设计研究院设施农业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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