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练（小小说）

睡到半夜，刘德卧室里的空调突然坏了。闷热的空气一下子裹住刘德，刘德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好像刷了一层浆糊，摸哪儿哪儿粘手。刘德坐起来，点燃一支烟。老婆翻个身说，要吸出去吸，别在这儿污染空气。

刘德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闹钟，已经是凌晨五点。转脸看了一眼老婆，刘德发现老婆刚纹的眉毛与闹钟的指针很像，一根粗，一根细。刘德摁灭了烟蒂，出了家门。

天刚蒙蒙亮，刘德便来到公园找个椅子坐下来。公园深处谁在练习唢呐，声音如猫叫春一般刺激着刘德的耳膜。刘德想起孙艳丽昨天的笑声也是这般刺耳。昨天是刘德五十岁生日，中午刘德在贵宾楼请客，科里同事随了份子都来庆贺——

酒过三巡，大家便有些酒意。孙艳丽说，刘德科长，我不是说你，你这干了十几年的正科，再想往上升一级难上加难了。说完，孙艳丽兀自大笑起来。

大家一楞，说喝酒喝酒。刘德很尴尬，说，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今生不过如此了！说完干了一杯。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刘德很郁闷地回到家里，倒头便睡。哪知人要一背，喝凉水都塞牙，半夜里竟停了空调，这让刘德很不爽。起床后出来溜达竟也随处听到孙艳丽那猫叫春般的笑声。行政科的孙科长是孙艳丽的堂兄，孙艳丽这么说肯定有她的道理，这次局里只给了一个副处的指标，莫不是孙科长已经跑好了路？刘德张开双臂，扩了扩胸。

刘德在扩胸的时候看见不远处有人在练太极拳，刘德觉得这人很面熟，往前靠近了，是马局长。刘德说声马局好，便跟在马局身后学了起来。马局回头说，要想练好太极，必须先学会扎马步。刘德扎起马步。马局停下来，认真地指点着刘德的一招一式，显得很高兴。刘德想，马局高兴了，就可能给我说上话。马局掏出怀表看了看，说，我该回家做早饭了，你先练着。刘德扎着马步点点头。直到看见马局走远，刘德在原地蹦起来，急忙呲牙咧嘴地对腿肚子拍打一番。

这马局，起来这么早又回家这么早，真是少找。刘德边说边甩着胳膊往前走。前边是一座假山，刘德发现有人在假山前抖空竹。这人两手左一旋又一旋，空竹便被抖上了天。刘德不禁叫声好。那人也不看他，说声刘德那么早，继续抖他的空竹。刘德吃了一惊，仔细看，是赵局。刘德说，赵局早！便站在赵局身后，模仿着他的姿势学起来。赵局停下来，指着不远处的地方，说，那里有卖空竹的，你去买一个来我教你。

刘德想，赵局在局里是很有威信的，只要他说了话，我的事情就会好办许多。于是，刘德急忙买了空竹回来，一招一式跟着赵局学，学得很认真。赵局说，你练着，我每天只练半个小时，到时间了。说完，赵局走了。刘德笨拙地抖动着空竹，空竹并不听刘德的使唤，一会儿便累得满头大汗。

刘德坐在公园路边的台阶上，狗一样地伸着舌头喘着粗气。这时，由远而近地传来一阵悠扬的二胡声。刘德扭过头，见钱局手拉二胡，嘴里哼着小曲，摇头晃脑地走来。刘德猛地站起来，把钱局吓一跳，惊骇地盯着刘德。刘德忙说，钱局，您的二胡拉得可真绝，把我都听迷了。钱局说，真的吗？刘德说真的真的，要是我，再练十年也练不到您这水平。钱局很高兴，坐下来对刘德说，来，你拉一下我听听。钱局在局里管人事，一定得让他高兴。刘德做下来，把二胡放在腿上，听钱局认真地指点。不一会儿，刘德竟然拉成个曲子。钱局很高兴，对刘德说，不错不错，天生就是个搞二胡的料，这把二胡三百块钱买的，送给你了。刘德急忙从兜里掏出三百块钱递给钱局。钱局客气了一下，把钱装进衣兜，对刘德说，好好练，争取超过我。说完，哼着小曲走了。

刘德拉锯一样拉着二胡，惊起了树上栖息的小鸟，小鸟扑棱着翅膀，向高远的天空飞去。刘德看着飞翔的小鸟，想，怎么这么巧，全局一正三副四个局长，今早跑步，一下就见了三个。正局长付局怎么没出来锻炼呢？正这么想着，见付局从远处跑过来，付局的身后跟着个小伙子，一定是他的儿子了。听说付局的儿子是体校拳击队的。走近了，果然，付局和他的儿子都戴着一副拳击手套。刘德急忙放下手里的二胡，学着付局和他儿子的样子边跑边击拳。付局停下来，把拳击手套卸下来交给刘德，刘德想推辞，却想起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付局呀，这两天就要研究副处人选了，便戴起拳击手套和他的儿子较量起来。付局不时地拍着巴掌为他儿子叫好，直到把刘德打德眼冒金星找不着北，付局才拍拍刘德的肩膀，领着儿子跑走了。

刘德揉了揉被打肿了的左眼，眼角湿湿的，刘德说了声，娘的，明天还得来晨练。刘德站起身，左手拿着空竹，右手拎着二胡，趟着八卦步，朝家的方向走去。

这时，那刺耳的唢呐声突然消失了。

一路向东文字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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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笔：向东，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是什么模糊了我的眼睛》、《巧克力的味道》小说集两部。豆瓣网签约作家，著有长篇小说《鼓盆而歌》。在“今日头条”开辟有“向东侃书”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