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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随《走西口》走西口

     
    “第四天翻坝梁”  

 
     早上从旅店出来,在一个商店前见一辆拉酒的面包车,问司机能否把我送到坝梁,司机要一百块钱,我说行,走吧。车在河滩上颠簸而行,司机说这条河滩路只能在冬天走,夏天水大,河滩里不能行车过人,人只能在河岸上面的路行走。经过长胜店旁时,司机指着路旁一个高土台说,这儿是当年开车马店的地方,走西口的人经过这里便要打尖休息,有点儿钱的,可以住店,没有钱的,找个背风的地儿忍一宿也就是了。这一带不通汽车,颠簸得厉害,司机反应敏捷,左躲右闪,60里左右的路程一个多小时就到了。所谓坝梁是一条东西向的半沙土山梁,高不过二三十米的样子,整个坝梁长度有六七十里,从准格尔旗一直延伸到达拉特旗。坝梁村200户人家,600余口人,多数人家都住在坝梁南侧,为数不多的几家散居在坝梁上面。这里百姓的房子大多是黄土建造,没有院墙,牲畜、柴垛都建在房子周围。拍过照片,我准备向民歌吟唱的下一个地点沙蒿塔出发。去沙蒿塔要经过一个叫做马场壕的镇子,从坝梁到马场壕有三十几里,不通车,在坝梁问了几家,也无法租到交通工具,我便背上近40斤重的摄影包步行出发。   
     从低地看坝梁不觉得很宽,走上去才发现一眼望不到边。我按照当地村民的指点,向西北方向走,走一会便用指南针观察一下方向。这一段路荒无人烟,沙地边的残雪里静静簇拥着一丛丛的红柳。来坝梁时司机曾向我介绍,很多年前这一带是土匪出没的地方。从地形看,这里是大片的缓坡地,没有可隐蔽的地方,土匪胆敢在这里活动,可能因为方圆数十里没有人烟,遇到土匪,呼天不应呼地不灵。走了一个钟头又一个钟头,身上湿了,不停地冒汗,口渴,终于忍不住扒开路边污雪,挖了些干净的雪吃了,这时已是下午一点左右了,从早晨到现在没吃一点饭,肚子也不觉得饿。最令人头疼的是遇到岔路。经过一个岔路口,沿着左边的路走,走了有一里多,感觉不像正路,原路返回,再向右边走。走了约三四里路,又遇一个岔路,左边的路远处有一所房子,我决定到那户人家问路。   
开门迎接我的是一个男孩,屋里还有两个男人一个女人。我说明了来意,他们便请我进屋和他们一块儿吃饭。我摘下沉重的摄影包,坐到炕边上和男主人聊天,说话间,女人就做好了饭,端到炕桌上来,是土豆粉条炖羊肉块,一盆拌豆芽,小米饭。吃过饭,年轻男人用他的三轮农用车送我上马场壕。十几里路,不大的工夫就到了。我以为到了马场壕就能租到车去沙蒿塔,可是租不到。我想让年轻人再送我去沙蒿塔,他说那里远,当天返不回来,我只好给了他20块钱,让他走了。一个老人告诉我说,他是沙蒿塔那儿的人,现在那儿的住户都已经搬走了,没有人了。问他下一站珊瑚弯听说过没有,他说没听说过。老人给我写了一个到包头的路线:三眼井→王连成塔→沙蒿塔→水泉湾→杨木匝圪堵→大弯→王正七毛→新民堡→杨家圪堵→树林召→包头。

     
    “第五天沙蒿塔”

  
      错过了去三眼井的班车,我只好让旅店店主帮忙找了辆面包车把我送到沙蒿塔,再到水泉湾。这一路全是土路,还要过一片河滩。车在河滩上开,两边是近十米高的河岸,东侧岸上有一处黄土残墙,据说是过去沙蒿塔的一个大车店。我下了车,从一条小路爬上高岸,岸上土地已经半沙化,一条小路断断续续通向大车店遗址。这里只剩下一米来高的残墙,三间北房还可以看出原来的基础,我在院墙外找到三块青花磁碗碎片,从那残存的图案看,恐怕有五六十年以上的历史。   拍完大车店废墟,下到河滩里,司机向前开了有一里路,说这里就是水泉湾了,再向前路就不好走了,要在冰面上连续拐八九个大弯,搞不好车就会陷进去。他说步行十里地左右就可以看到杨木匝圪堵村子,在那儿租一辆摩托车,可以把我送到下一个地点。
     我下车,上岸,向西北方向走去。水泉湾是一连串的S形大弯,可惜我所处的高度不能够把这些大弯完整地记录下来。沿路的土地都是半沙状乃至全沙状,没碰上一个人,只有路两旁沙丘上的沙蒿。   前面看见杨木匝圪堵了,来到村口水井边,我问一个打水的青年,这儿谁家有摩托车,他向后边指了指。我向一幢黄土房子走去。推开门,眼前一亮:屋里是一个留披肩发,穿红毛衣、黑色裤子、棕色长筒靴的苗条姑娘,她面容姣好,不像这破旧的黄土房子里的女子。她带我到西边的房子,门口停着两辆摩托车,四五个男人在屋里专心玩着牌,没人答理我。这时有两个老人从门外经过,我向他们问起珊瑚弯和长牙店,他们回答,没听说过珊瑚弯,长牙店得过河向西南走。两个老人把我带到村边,看着我过河。我走下河岸,走上冰面,快到对岸时,老人还站在那里望着我。   
     一路无人烟。走了大约10里,路边土地有耕作过的痕迹,我感觉距离村庄不会太远了。又走了几百米,果然遇到个扛着锄头的人,说是前面村子的干部,来地里查看统计每家承包的土地。我说想找户人家喝点水,他接口说,正巧他也口渴得很。我们到了一户农家,这家只有一个50多岁的妇女,她给我们泡了红糖水,端上自己炸的麻花。她叫淡增女,56岁,她家也是走西口来的,祖籍是陕西省府谷县麻镇,1947年,她父亲走西口来到这里落了户。扛锄头的干部叫杨牛,57岁,是达拉特旗白泥井乡财蹬村经济合作社的社长,老家在陕西省神木县,具体的村他记不得了。他现在每年由乡里发500元工资,家里种了70亩地,养了40多只羊,两匹骡子,每年收入两万多元。因为杨牛是独子,80岁和78岁的父母都由他赡养。他有三个孩子,供小儿子上大学一年要花1.5万元,大儿子在包头买房子6万块钱也是他给出的,女儿是伊克昭盟农牧学校毕业的,上4年学花了3万块钱,这里面交了教育赞助费8640元。她们这批约300名毕业生原先入学时校方和地方政府承诺是属于定向培养生,为地方政府培养的工作人员,可是等她们毕业,拿到了毕业证书、派遣证之后,都派遣不下去了,因为地方政府的各个部门原先留下的位置都被各级干部的亲属子女占领了。我问杨牛这样的生活觉不觉得吃力,他说感觉相当吃力。杨牛让我去他家,吃了炖羊肉、馒头、泡酸菜,然后把我带到村边大路上。珊瑚弯在哪儿,杨牛不知道。他说长牙店就在前面,原来开店的人姓靳,后代叫靳玉山,曾当过村支部书记。他指给我前面不远处的靳家,然后就走了。   
     我来到靳家门前,一个50多岁的女人正在粘被风刮开的春联,我问她这儿是不是靳玉山家,她先说不知道,再问她一遍,她才结结巴巴地说是,又说靳玉山不在家。我继续向前走,看到一个“计划生育卫生室”的牌子,推门进去,一个30多岁的女人接待了我。我问她靳玉山家从前开的那个店的地址与名字,她说只听说那个店当年叫靳拐店,因为开店的靳家先祖是个瘸子,现在那个店只剩下一堆废墟了。正说话,进来两个办事的小伙子,女子指着其中一个说,他就是靳玉山的儿子。我便问他知不知道自己家以前开的店叫长牙店,他也说不知道,只知道叫靳拐店。珊瑚弯、长牙店,当年民歌中唱的走西口的最后两个地方都断了线索,而从河曲出发进入内蒙古五原、临河一带的后套地区,最近便的集散地是包头。民歌中所唱的七个落脚地之后的终点是否就是包头?我决定向包头前进。   
在公路旁拦了一辆桑塔纳,到新民堡时天已经黑了,找了一家旅店住下,老板30多岁,叫康二亮,他听说我是考察走西口路线的,便问我会不会唱《走西口》,我给他唱了两句: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实在难留,有两句那个知的心话……他说这是外地的唱法,他们这儿是这样唱:“咸丰整五年,弄出了个鲜,讲异事出在,山西府太原。太原地面宽,有个孙朋安,所生一个女,名叫孙玉莲……”我一听,那腔调那韵味,是纯正民间二人台的范儿,我问:你学过二人台吗?他说没正式学过,只是喜欢,所以会唱一些。他老家是陕西府谷,祖上是货郎,卖货来到新民堡,就在此地定居下来。

      
      终点:五原县新公中镇韩六疙旦村  

 
     早晨离开新民堡,租了辆车去王爱召村。河曲民歌唱:“上房了一了,了见个王爱召,二那妹妹捎个话话,我要和那喇嘛哥哥交”,指的就是这个地方。王爱召原来有个很大的召庙,上世纪四十年代毁于战火,现在这里只盖了一个很小的庙,住着一个70多岁的喇嘛。   我搭上公交车去达拉特旗,再换车前往包头。   
     百余年前走西口的时候,包头还只是个小集镇。河曲民歌《走出二里半》中,走西口的路线是这样描述的:“头一天住古城,第二天住纳林,第三天相思病,害在那喜家坪,上了马场壕,遇了个恶狼嗥,一黑夜没睡着,第二天赶紧跑;到了乌拉素,拾了块破白布,补一补烂皮裤;走过沙蒿塔,拾了块烂瓜钵,捡起来啃一口,打凉又解渴;上了新民堡,看见红布布,我买了二尺五,缝了个讨吃斗;到了西包头,碰见个二姑舅,你给我那巧手手,捎上两片哈达绸……住了蒋白店,要了碗生荞面,吃的我肚子坏,拉稀跑茅圈;住了长牙店,住店没店钱,叫一声长牙哥,可怜一可怜;上了五原县,挣饭没工钱,到处没生路,心如滚油煎……”这是另一个版本的路线,其中提到马场壕、新民堡,都是我这次前往包头途中住宿的地方,但是珊瑚弯、长牙店却是在包头之后、五原之前。
     到了包头,再搭车到五原县时,天已经黑了。按照在河曲采访时得到的线索,我先到县红十字会找到了从齐家也村走西口来的樊欢全。樊欢全1968年来到五原,1977年毕业于巴彦淖尔盟卫生学校,分配到五原县工作,后担任县卫生局副局长,现在是县红十字会会长。樊欢全的老婆原在供销社工作,现在下岗在家。夫妻俩只有一个女儿,在天津农学院上学。樊家是一个独门独院,自己盖的房子,贴满了瓷砖。里面布置得挺气派。我告诉他,我在河曲采访时,曾经拍摄了他和他哥哥两家的废墟,樊欢全听了,说那不是他的房子,是哥哥的。我又问了一句:东面那个不是你家的房子吗?樊欢全这才说是。我想,他开始不愿承认,可能是不想提起当年的苦难。告别了樊欢全,我雇了一辆三轮蹦蹦车,去韩六疙旦村找另一个采访对象樊贵田的家。   樊贵田还留在河曲没有回来,只有老婆和小儿子在家。樊家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已结婚单过,24岁的小儿子与父母一起生活,一家三口人种了12亩地,又从别人手上租了十几亩地,养了15只羊、一头骡子,一年下来能收入七八千元。2000年他们建了三大间新房。家里的农活平常都是父母管,小儿子出外打工,春出冬归。   
    从晋西北河曲的齐家也村,到内蒙古五原的韩六疙旦村,几天里,我走过了齐家也村人樊贵田当年走西口走过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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