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燕田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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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82 以诗定向，终抵远方
女儿渐渐长大
和我打招呼的称谓也在变化
从最初的爸爸到老爸，再到如今的
——嗨
她嗨我一声，我也嗨她一声
两条河流轻轻交汇
有时，我也学她的样子
向人群微笑致意
嗨那风。嗨那山。嗨，那游走的大地
我蹲在草坪里，专注于一些纤细的草
和一些碎小的花
一群鸽子落在另一边悠闲地觅食
寻找养活它们身体的成分
彼时你正在去图书馆的路上
阳光很好，我们霸占着各自完整的影子
天空一只风筝脱线了。这是你说的自由
彼时，万物有意料之中的美
天亮后，我将回到家中
用昨晚的一碟海鱼，为自己佐餐
那些曾自由漂泊的生命，已永久睡去
未来我也会
但此刻我必须醒着
代替休眠的河流，树木，街区，房舍
苍茫笼罩下，以鳃呼吸
并，爱这人间
在没有脱离大海之前，喝下更多辛辣
这是件安详的事
每次干完一杯酒，我都这么认为
给他我的眼睛，假想春天
给他粗犷的身子装得下人间
给他红围巾
用血的颜色滤掉风中凌厉
给他残损的手臂
聚集阳光，是终其一生的指向
这个与尘世素不相干的生命啊
比我还要卑贱
给他一滴泪，就忍不住融化自己
风吼一夜，小物件们心惊了一夜
有暖气的房间，我盖两条被子
寂静了一夜
想各种风。冬天的风，四季的风
白色和黑色的风
经过我的风，在路上的风
纠缠不清的风，手起刀落的风。以及
风里白白的月光，和人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比风声还硬
总有一些人，比风更柔软
那些破土而出的青草
多么低矮。风一吹他们就紧紧地抱住人间
那些佝偻的露水，复活的阳光
多么低矮。风一吹他们就紧紧地抱住人间
还有远处的村庄，更远的寺庙，和我
沉睡的先人
多么低矮。风吹不吹，他们紧紧地抱着人间
吵架的声音，电视的声音
踩缝纫机的声音，剁砧板的声音
来自四面八方
上边五六七楼，下边一二三楼
我在四楼
把诗读成一块块石头
坚硬的石头，温润的石头
年轻的石头，正在老去的石头
阳光从窗外划过。阳光划完玻璃
开始划每块石头
飞吧蝴蝶，你这误入小屋的过客
再也见不得你一次次撞向玻璃
一次次地滑落
飞吧蝴蝶，窗子已打开
趁余晖未落。回到属于你的花田
和森林
我会在窗后默默看你
原谅我断翅的隐疾，一生走不出
作茧自缚的壳
长夜就要来临
而我，那么迷恋黑暗之黑
——源自电影《冈仁波齐》
他没有起身
等那只虫子慢慢爬过去
他也在等那些亲手宰掉的牦牛
一头一头从身体里钻出来，爬过去
他双手合十匍匐在平静的路面上
牛群越走越远
远处天空蔚蓝南迦巴瓦雪峰高高耸立
白雪之下，青稞正壮，菜花正黄
雨在地上开花，雨在树上开花
雨在湖面上开花
一只鸟收拢起刚刚老去的翅膀
雨在羽毛上开着花
雨花低飞
两只相牵的手走在天空底下
一生何其短啊
雨在雨里开满了花
一朵一朵
像我们，来不及抱怨和哭泣
远远打量荆轲塔的时候
我知道我来晚了
我的身体里
早已磨没了年少时的悲壮和凛然
这半生我抽烟喝酒爱看美女
几乎一无是处
甚至有时就像燕都古城里瞌睡的小贩
连孤独都是颓废的
站在易水河畔
我亦没有了临渊羡鱼的向往
只是倚着一棵老树看一位垂钓的老人
确切地说
是看着他在夕阳里，极其平静地
把钓上来的鱼
一条一条
又放回到蜿蜒曲折的
易水河里
风吹着藤蔓、吹着浅草、吹着柿树叶
风吹着柿子
它们都是新的
风，也是这个秋天新来的风
只有柿树下独自发呆的那个人
是去年两人中的一个
且称旧人吧
柿子清冷，摇摇晃晃
风吹着旧人
风吹过旧人，变成了伤心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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