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
狄更斯说这句话的时候大抵不会想到，任何时代似乎都能用上这句话，因为对每个人来说：活着就是最好的时代，而活着，有时也是最坏的时代。
一
最近，有个26岁的年轻人死了。
网上疯传的视频里，他在一座62层高摩天大楼玻璃外墙外留下人生最后的挣扎后，与其说是坠落不如说是纵身一跳，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叫吴永宁。
吴永宁身上有大部分小镇青年的影子，在贫困的家庭和拮据的生活环境中长大，除了一具肉身似乎也并无更多筹码去改变这个世道。这样的人走在城市街头，我保证你不会多看他一眼。
出去闯荡，是所有这样的男孩留给家人的最后一句话，迈出家门那一刻，这条命早就交给了世道。他们中很多人离家十几年了无音信，或者成为精神失常的流浪汉或是城市角落的无名尸。说个数字可能会吓到你，在广州，每年有大约1000多具尸体无人认领，没人知道他们的名字，家在哪里？他们中很多都曾经跟吴永宁一样，是出门闯荡的孩子，却在路途当中结束人生的旅程，最可悲的是，死了也没人知道。
世道对吴永宁，不算太好，生活拮据，少年丧父，母亲患病；世道对吴永宁，也不算太坏，有健康的身体，继父还算良善。相比很多被世道诅咒的家庭，他已算幸运。但这样的孩子，用尽全力糊口容易，活出样子来，不易。
二
我是做自媒体的，我能体会吴永宁在直播视频获得点赞和打赏后内心极大的满足感，这满足大抵是把人的从马斯洛需求理论的底层直接拉到了塔尖，快感不会比吸毒少。作为一个公号写手，最初没有打赏和经济收益时，是人们的围观和喝彩支持我坚持下去。
我也能体会，当小镇青年在经历了奔波谋生，横店冷暖，世态炎凉后，在极限直播里不仅找到了钱，还找到了久违的尊严。这大抵是谋生的方式千千万，吴永宁却偏偏拿命换的原因。糊口是容易的，但在这个世道活出尊严不容易。
视频里，吴永宁常常是头顶上高高扎着一个半马尾，站在高楼上俯瞰世界，他用文字“帝王”来形容自己，他要做“中国极限运动高空挑战第一人。”从第一声喝彩开始，吴永宁打开了自己的新世界，他感觉世道终于对他展开善意，但这善意其实嗜血。
从今年2月10日吴永宁在火山小视频平台上传第一个视频开始，他陆续上传了300个视频，进行了217场直播。粉丝超过100万，打赏金额大抵有5.5万元。而这次要了他命的直播据说被承诺会获得10万元酬劳。在吴永宁注册的直播公号后面甚至还有一家注册企业，看来还有人打算靠他刀尖舔血的营生来坐收渔利。在吴永宁坠楼后，这家企业断然否认了与吴永宁的合作关系，人心虽嗜血，但终究不敢拿上台面。
如果吴永宁没死，他大抵会在一次次险过剃头的直播里真的名利双收。世道艰难，出身低微，谁能不拿命去拼就赚得体面？即便是华人武打巨星成龙，不用替身亲自上阵特技动作，博得满堂喝彩背后依然是人拿命去赌未来的人生底色。
三
香港TVB曾经有位小生叫郭晋安，要样貌有样貌，要演技有演技，但总红不起来。没想到，2005年他扮演智障人士阿旺结果大红大紫，甚至拿下视帝。得奖后，他去常帮衬的档口吃饭，老板半开玩笑地说：“你都是扮傻仔最似，大家都中意看你扮傻仔。”听得这话，郭生哭笑不得，后来跟肥姐吐槽，不扮傻仔不能红，真是好命苦。肥姐直接怼道：你知足吧！有些人扮傻仔也红不起来，没让你搏命就能红，还抱怨什么！
这话听着寒心，可这就是世道呀！有人卖命，有人捧场，有人哭，有人笑，有人拼尽全力只为一个肯定，有人为了一点体面至死方休。
吴永宁死了就不会再有第二个吴永宁了吗？对某些人来说，死在城市角落和从摩天大楼上坠下哪一个更体面？
在一个论坛上，有人贴上了吴永宁最后10分钟的视频，评论里，人们一边说不敢看，一边贴上自己看得手心全是汗的照片在评论区排队留言，世道本无常，人心非善良，你能要求什么？
相比那些在城市默默打拼最后变成无名尸离开世界的年轻人，吴永宁其实是幸运的，起码他曾经像帝王一样站在城市最高处俯瞰世界，起码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有尊严。
若世道真的善待过他，又岂会不惜命，若世道总是恶意满满，你是拼了还是屈服？
四
我有一个人缘非常好的朋友，有一次，我随口说起：你这人情商很高。她苦笑之后，竟然告诉我，会做人是因为小时候曾被父母卖给别人，在所谓的寄养家庭生活了两年，寄人篱下，看惯颜色，后来靠逃跑回家，报案逼迫父母把自己领回去。像我这样和美家庭长大的胖白傻，当时不知如何接话，悻悻地问：
“你不恨他们（她的父母）吗？”
“小时候恨呀！为什么三姐弟唯独把我卖了！但是长大了就想开了，人就是动物，何必要求那么高，何况他们后来还是养了我！”她说得淡然。
我这才明白，她的好人缘是因为对所有人都要求很低，对一点好就愿意感恩，对人心投了最强硬的否决票后反而更坚定地选择了善待世道。
如她所言：世道一直艰难，人心从来不古，但这都只是借口，你想做恶，没人能拦得住，何须要怪世道，你想从善如流，又何必非要对世道挑挑拣拣。
佛经里，释迦牟尼将要涅盘时，魔王对释迦佛说，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波旬亦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在顺应百姓方面，佛祖你是比不上我的。你戒律森严，极力强调贪欲的危害，教人远离贪欲。而我顺应百姓的欲望，满足百姓的欲望。众生没有贪欲哪里有我波旬？在末法时代，我叫我的魔子魔孙混入你的僧宝内，穿你的袈裟，破坏你的佛法，曲解你的经典，破坏你的戒律，以达到我今天武力不能达到的目的。
释迦摩尼听完默默流泪，然后预言：正法500年；像法1000年；末法10000年，此后进入“法灭尽”的时代。因为佛祖也知道，魔王说得是对的，人心常恶，教人向善总是不如诱人从欲容易。如果只有佛祖盯着你才愿从善如流，这世道早已是末法时代。
流水的世道，铁打的人心。世道从来艰难，人心一直不古，谁的人生又真的容易过呢？
希望每个吴永宁们都能有尊严的活着，世道再坏，我们也只是过客，殊途同归，这大抵是不公道的世道最大的公道。而如果世道如此艰难，你还愿善意以对，这或许才是艰难世道里最暖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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