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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中记鸟事

不写一写我家的那只花八哥是不对的。

它跟主人一起历险,还闯过了一回鬼门关——因为稍有差池,结果就完全不同。不是有位像我一样的隔离人员回家,被喷消毒液时,宠物狗狗就被活活消杀呜呼了。
     
那天,蒙上布套、装入大塑料袋,太太提溜着硕大无朋的鸟笼进隔离酒店时,大白给喷淋了一下。

或许由于某种感应,或许对消毒液气味不适,使鸟儿十分烦躁,哀鸣不已。

幸好,自放上卫浴间类似飘窗的所在,它立刻安静许多,大家也免于被聒噪之苦。


不过,我也因此有点惴惴的。

从前曾问过另类百事通的女儿:这只鸟,究竟雌的还是雄的?由于飘窗紧邻浴缸兼冲淋莲蓬头,问题再次提出来了。它是雌是雄?尽管夜里鸟笼蒙布套,可丝丝缕缕缝隙犹存。每天太太、女儿,或者我洗澡时,对它那不就全开放了么?倘使它雌的,我吃亏;倘使它雄的,那还了得?
    
以往鸟笼放在小阳台上,喂食抑或路过,一般都会投以俯视或平视。飘窗略高,如厕时对花八哥就必须仰视。亏得这样,于是,对鸟姿便有了一些新发现。

如:不时举足拨爪,往脑袋上搔挠;不时用尖喙像含一口水那样,轻啄羽毛;而对鸟脖前的地方来说,这喙太长了,也有办法缩颈佝头,理一理;它打盹时,收起一腿,单足而眠,还把脑袋捂在胳肢窝里……
    
早先,在武汉念大学的女儿拾得一只树上坠地的雏鸟,毕业便把那只灰喜鹊带回上海。讵料一个疏忽,某天出门忘了添食,竟活活饿死,伤痛不已。

太太遂跟女儿一起去了花鸟市场。灰喜鹊没有,一种外貌有些相仿的雏鸟成了替补,这就是花八哥。



这是一种荤食的鸟,学名黑领椋鸟。自来我家,至今已十四载。据说按照鸟龄,它相当于人活了一百十几岁。

刚来时,由于嫌麻烦,从没替它捏舌头,也没调教并让它学过舌,浪费了它作为八哥的模仿天才。

它天分很高,善于拟声,外面任凭什么好声音——百灵、画眉、杜鹃、黄鹂鸟,或汽车警笛声、电动车报警声,以及主人的口哨声等,都一学就会,模仿得惟妙惟肖。并且,显出得意之状,大有压过原声的势头。
    
花八哥有才,脾气也大,而且输不起。倘使它学舌时真声响起,每每气得雷霆大怒,呱呱乱嚷。我吹口哨,它便看作是一种明显的挑衅与威胁,仿佛大有与它竞争、获得异性青睐的图谋,“嘎嘎!嘎!”便像鸭子那样吼起来,为的是把我的口哨压下去——它哪里晓得,竞争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

我吹斯特劳斯(《春之声》《蓝色的多瑙河》《叽叽喳喳圆舞曲》)、柴可夫斯基(《天鹅湖》)和德沃夏克(《母亲教我的歌》)等,站在人类文明、艺术精华的高处,这绝对是不争的,它如何敌得过?

我起得早,进书房,先将阳台门关了,免得它聒噪起来,吵醒正在酣睡的太太、女儿。每每主人靠近,花八哥闷声不响,我能感觉它正处于一种被拎走,并解开蒙鸟笼布套的欣喜中。但等等没动静,希望落空,便恨恨然狂吼几声。
     
但假使把这理解为花八哥崇尚自由,那就错了。花八哥自小在笼里养大,对不锈钢鸟笼的感情深,每一回把它抓出来放养,或者“换换新鲜空气”,都显得很烦躁,甚至极为恐惧、厌恶,扑腾一下翅膀就飞回笼里。随后,便欣欣然鸣啭出一支谁也听不懂的欢乐歌。
    
同样,花八哥即便在青春期也全无青春的躁动;如今鸟龄既高,更加心如止水,对外面的花花世界,丝毫不沾不染,宛如老僧入定。

一年四季,天蒙蒙亮,从清晨开始,鸟鸣大合唱就开始了。家鸟有百灵、画眉、八哥、鹩哥、金丝雀、芙蓉鸟或叫小鹦鹉的;野鸟有常栖的麻雀、布谷、斑鸠等,或一些行踪不明、来去匆匆的客鸟,如乌鸫鸟、红嘴蓝鹊、白头鹎、金翅雀等。鸟儿相互炫技,或引朋呼友,或求偶求欢,拨动情丝。

然而,凡此种种,对我家的花八哥而言,窗外所有的鸣声都当空气,无动于衷,绝不受半点滋扰。受诱惑勾引,或跟着乱叫,就不是花八哥了。因此,我猜测,花八哥根本就不存双双比翼之心,也不作浪迹天涯之想。
   
此刻,我在写鸟事时,窗下的一棵枇杷树果实累累,引来白头鹎等一众鸟,争着来抢食。它们或流连忘返,或饱餐而去,或不忍离开乐极而歌。甚至,有一种不知什么鸟,悬停半空,突然垂直急遽下降,直担心会不会撞在枝杈或地上。它们跳跳纵纵,快乐莫名。上午将一树肥腴的枇杷当宾馆自助餐,傍晚则分明是英式下午茶了。



尽管如此,花八哥对此全然无感,甚至不瞥一眼。
    
不过,我也有隐忧。自从随主人一起被隔离,并安然回归后,它每每会将其牙膏状的便便一条条都叼了,掼在给它盛食的不锈钢杯子里,几乎盖住食物。它一向极爱干净,过去它很享受主人额外喂给的鲜肉、鲜鱼、鲜虾,不过,但凡稍有不慎从喙里掉落,沾了些笼底之物,它就不吃了。

“怎么会这样?”太太不禁叫道:“你变戆了?脑子出问题了?啥意思?难道是抗议吗?”
    
我笑而不答。人犹如此,鸟何以堪?
    
以上文字写于离开隔离宾馆回家继续健康观察的日子。居家,大白继续来做核酸。






作者徐策

上海广播电视台一级编辑,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曾先后担任《上海电视》《每周广播电视》等报刊执行副主编、主编。在《收获》《十月》等刊物发表中短篇小说《冬夜》《有四棵树的秋景》《离婚》《9平方》等,出版多卷本、110多万字的长篇小说《上海霓虹》《魔都》《春水》,这个“河滨大楼三部曲”为素有“亚洲第一公寓”之称的老公寓立传,在人性历史的深广度上可圈可点,获得好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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