泌尿系结石病临床较为多见。中医学对本病的治疗积累了丰富的经验。近代除肾实质结石或结石过大难以排出须手术者外，内服中药常可取得满意的效果。笔者自拟三金胡桃汤及内金胡桃膏两方，单服一方，或两方并服，治愈泌尿系结石 3例，现介绍如下。
一、病例介绍
例1钱某，女，39岁，四川省成都市城建局干部。1970年 5月间，患者因站立过久，晚饭后，突觉右侧腰部绞痛剧烈，辗转不宁，大汗肢冷，并伴呕吐。遂急症入成都市第二医院抢治，当即尿检：红细胞（++++），印象为尿路结石，即注盐酸哌替啶半支、盐酸异丙嗪半支，痛缓入睡，继则输液，嗣又注链霉素 1周，持续性疼痛并未制止，改服抗生素，疼痛逐渐缓解，休养数日，恢复工作。及至 9月 25日腰痛复犯，就医于四川省城建职工医院，经 X线片检查，发现右输尿管下段有 2枚 0.4cm×0.7cm结石阴影、左输尿管下段有 1枚 0.6cm×0.9cm结石阴影，遂确诊为双侧输尿管下段结石，建议进行手术治疗。患者未接受，经一般处理后，仍持续疼痛，迁延多日，来济求治于余。根据上述情况，即疏三金胡桃汤及内金胡桃膏两方，嘱同时内服，但因汤剂一时拣药不齐，自10月 20日起先服膏剂，疼痛逐渐缓解，又于 10月 30日并服汤剂，连进4剂，于 11月 3日晚睡前排尿时接下灰白色如黄豆大、棱角参差之结石 1枚，仍继服膏剂，身体逐渐康复，未几复工，之后，未再服药。至 1974年 1月 26日因听报告坐时过久，肾区绞痛复发，又拣配上两方同时并服，计服药 10剂，于 2月 10日晚睡前又排出灰黑色如小花生仁大、一端粗、一端略细、有棱角之结石 1枚，症状随之缓解。2月 14日在四川省城建职工医院经 X线片，见右输尿管结石仍存在，继服汤药 5剂，饮食二便均正常，精神好转，患者误认为结石已经排出（在工作中不便留尿），故停药。及至 1977年 8月 22日两肾区及小腹又突发绞痛，痛楚难忍，小便发现为肉眼血尿，汗出肢冷，呕吐不止，立即送往成都军区总医院急诊，静滴四环素之后，病情缓解。但肾区仍持续疼痛，2天后出院。自 8月 26日配服内金胡桃膏，9月 7日并服三金胡桃汤，每日 1剂，至 9月 11日晚睡前又排出大小与 1970年 11月 3日排出者相仿之结石 1枚。9月 15日经该院检查：血常规：白细胞 6.4×10 9/L；尿常规：脓细胞（-），红细胞（-）；二氧化碳结合力22mmol/L；非蛋白氮40.9mg/dl；酚红试验：15分钟排出酚红20%，30分钟排出酚红7%，60分钟排出酚红13%，120分钟排出酚红10%。9月 26日 X线片检查：右肾及双侧输尿管无异常发现。9月 26日放射性同位素肾功能检查报告：右肾功能基本正常。
例2郭某，女，53岁，济南铁路中心医院内科主治医师。1975年7月 19日下午 4时，突感腰部疼痛，后右肾区刺痛逐渐呈绞痛向右大腿内侧放射，并伴有恶心呕吐，但无尿痛、尿急、尿中断现象，疼痛逐渐加剧，呈阵发性，服止痛片无效，至 20日早 4点入铁路医院治疗。体检：心肺肝脾（-），右肾区叩击痛，右脊肋间压痛明显，体温 36.8℃，心率 80次／分，血压 110/70mmHg，尿常规：红细胞（+ +），白细胞（+ +），蛋白（+），上皮细胞（+ +）。7月 24日 X线片发现右输尿管下段有 1枚0.3cm×0.4cm结石阴影，肌肉注射链霉素并服四环素、止痛药，效果不显，2天后肾区持续隐痛，呕吐不止，不能进食。
本院中医科会诊，遂换服中药：半夏、茯苓、金钱草、萹蓄、瞿麦、伏龙肝、生姜等煎汤内服，每日 1剂，连进 8剂，呕吐瘥减，能进水少许，7月 30日出院。索方于余，遂予内金胡桃膏 1料，自 8月 1日服至半月，腰痛缓解，胃口大开，饮食正常。中间，8月 9日尿常规：蛋白（±），脓细胞（+），上皮细胞（+）。8月 15日该院 X线片见结石下降至膀胱位于右下方；尿常规：蛋白（±），脓细胞（+），上皮细胞少许。继服此膏，至 8月 17日突感尿道不适，有尿意，稍痛，尿道重坠，此时口渴欲饮，尿量亦多，至 8月 18日下午 3时排尿时接下灰黑色如绿豆大之钝圆形结石 1枚。尿常规：蛋白（±），白细胞（+ +），上皮细胞（+ +）。至此停服膏剂，休养阅月，身体康复。
例3陈某，男，56岁，济南市展销公司书记。1981年 3月 26日夜突发腰痛，牵引睾丸，其痛难忍，呕吐黄水，食水难进，早 5时即叩门邀诊，根据症状印象是肾结石，为了进一步确诊，建议拍片检查。经山医附院 X线片虽未发现有结石阴影，但亦怀疑为泌尿系结石，建议服中药治疗，未予处理。余遂代配内金胡桃膏 1料，嘱每天接尿观察，服药 10天，即排下如高粱粒大之结石 1枚（未及拍片），自此饮食调摄月余，恢复工作。
二、方药组成
（一）三金胡桃汤 金钱草 30~60g，海金沙12g，炙鸡内金粉（分 2次冲）6g，生地15g，玄参 12g，天门冬 9g，石韦 12g，萹蓄 9g，瞿麦 9g，怀牛膝 12g，车前草12g，滑石 12g，木通4.5g，生甘草4.5g，烤胡桃仁（分 2次嚼食）4枚。加水600ml，文火煎沸后 30分钟，得400ml，2煎再加水500ml，煎法如前，余300ml，两煎药汁合兑，再分早晚饭前 1小时各温服 1次。 若大量尿血，可在小蓟炭、藕节炭、血余炭、白茅根、仙鹤草等药中选加一二味； 腰痛甚者去木通，加续断； 大便秘结者加硝黄； 热盛伤阴口渴者去木通、瞿麦加麦冬、花粉； 脓细胞多者加银花； 气虚者去木通加参芪。
（二）内金胡桃膏 烤（或蒸）胡桃仁（轧碎）500g，炙鸡内金（研细粉）250g，蜂蜜800g。 制法：将蜜熬开，入胡桃仁、内金粉 2味，搅匀为膏，瓶贮备用。 服法：每次 1茶匙，饭前日服 3次，服后多饮些温水。
三、讨论
泌尿系结石是指肾脏、输尿管、膀胱及尿道部位的结石。中医学对本病的认识，各家论点基本一致，认为属于“石淋”“砂淋”“血淋”等病的范围。其病机不外“肾虚而膀胱有热”，“热积下焦”。
具体地说：是由于平素多食肥甘酒热之品；或因情志抑郁，气滞不宣；或因肾虚而膀胱气化不行，而致湿热蕴结下焦，日积月累，尿液受湿热煎熬，以致尿中浊质凝结为砂石，或在肾，或在膀胱，或在尿道。小者为砂，即称“砂淋”；大者成石，即为“石淋”。若湿热聚积，灼伤血络，迫血妄行，即成“血淋”。
由于古人认为此病主要与肾虚膀胱有热有关，故历代医家多采用清除积热、渗湿利尿、补气益肾或调理气机等法。而现今比较一致的治疗原则是清热利湿、通淋化结。
一般说来，本病初起，多为实热，治宜宣通清利，忌用补法，因气得补而愈胀，血得补而愈涩，热得补而愈炽。后期多虚或虚实夹杂，或病起即有虚象者，治宜兼用补法，切忌大利大下；此时宜调补脾肾，扶正理气，因气行则血行，血行则尿量增，以起分离结石、推动结石下降作用。
古今医家对本病的治疗皆取得了显著的效果，所用单方、验方及特效药物是历代劳动人民和医家与本病作斗争的经验积累，有着简、便、廉、验的特点，但不能总愈诸症，故临证之时应以辨证论治为指导。关于运用辨证论治的方法，治疗本病更应专方专药与辨证施治相结合，跳出仅服单味药的圈子，疗效则更为满意。
试观前人所采诸方，如《金匮要略》之瓜蒌瞿麦丸、茯苓戎盐汤，《局方》之八正散、五淋散，《普济方》之石韦散，《千金方》之牛膝汤，《证治准绳》之沉香琥珀散，《药证直诀》之导赤散，《丹溪心法》之萆薢分清饮，《医学衷中参西录》之寒通汤，及近代经验新方，如泌尿道结石方Ⅰ号、Ⅱ号，加减石韦散，二金排石汤，治石淋方，化石散等，或一方，或复方，仅取效有迟速之别，但大都能排出结石或消石于无形。都有临床实践的疗效报道，足资参考。
病例中所用之三金胡桃汤和内金胡桃膏两方是笔者在前人治疗本病的经验基础上化裁组成的。方中金钱草（过路黄）治疗结石病的报道，已不少见，其效果亦甚良好。以本品为主的复方治疗泌尿系结石获得成功，多数药后有结石排出，而少数虽未见结石排出，但 X线片阴影消失。
考《本草纲目拾遗》有关金钱草的记载说：“治热淋，玉茎肿痛。”但详细论述不多。及至《中国药学大辞典》记载西医缪永棋述其友人陈紫泉之膀胱结石服金钱草后化砂排出之事例，并经其试验数例，皆取效后，始为近世所重视，视为治结石之专药。
结合药物分析：已知结石形成的主要成分为磷酸盐、草酸盐、尿酸盐结晶，推想可能是金钱草煎剂使尿液变为酸性，而促使存在于碱性环境中的结石溶解。同时金钱草甘咸微寒，有清利湿热的作用，故对胆结石证属湿热蕴结者疗效最佳。
据实验证明，本品能促进胆汁分泌，肝胆管内胆汁增多，内压增高，奥狄氏括约肌松弛，促使胆汁排出。可以设想胆结石、泌尿系结石同属结石，鉴于它们结石成分大致相同，湿热蕴结又是共同指征，故认为金钱草能使结石外排的作用机制是促进尿液排出和推动结石下行。
海金沙据《本草纲目》载：“治湿热肿满，小便热淋、膏淋、血淋、石淋、茎痛、解热毒。”
按本品甘淡利尿，寒可清热，其性下降，善泻小肠、膀胱血分湿热，功专通利水道，而为治淋病尿道作痛之要药，故对于结石病之尿道疼痛及尿闭胀闷尤为适宜。鸡内金善于消食磨积，为一味强有力的消导之品，早为医者所公认，至于其消石功能，历代本草很少记述。
仅据《本草纲目》载：“疗大人淋漓。 ”
《医林集要》曰：“治小便淋漓，痛不可忍，鸡肫内黄皮五钱，阴干，烧存性，作一服，白汤下立愈。”
但在近代应用本品以消结石，临床证实确有显效。据报道，化石散（火硝、滑石、鸡内金、生甘草）治愈 3例肾结石患者，效果甚佳，有 1例排出结石 100多块，其他 2例虽未见排出结石，然 X线片示阴影消失。
这可说明鸡内金有磨砂碎石增加排尿量的特长。也有人认为在方中配伍鸡内金、火硝两药对结石病确有效益，值得研究推广，如不配鸡内金，则疗效较差。这都说明鸡内金治疗结石病的特效作用。
但其有效成分不易溶于煎剂，故以研末入丸散剂为佳。胡桃仁，远在宋代就有关于胡桃治疗本病的记载，
如《嘉佑图经本草》论胡桃曰：“治损伤石淋。 ”
《海上方》曰：“治石淋痛楚、便中有石者，胡桃一升，细米煮浆粥一升，相合顿服即瘥。 ”
《本草纲目》曰：“石淋用胡桃肉煮粥多食甚效。”
临床观察发现排出结石坚硬完整，与体检大小一致，未见丝毫溶石迹象，究系药物对局部组织作用，还是尿液化学改变而致排石？胡桃排石的作用机制尚待研究。
但据《本草求真》载：“同钱细嚼，则即与铜俱化。”推想既能化铜之坚，就能散石之结。
另外，胡桃甘温能补肾强腰，为治肾虚腰痛之要药，其能够排石，又可能与其增强肾功能推动排石有关。石韦，《本经》载：“主治劳热邪气，癃闭不通，利小便水道。”
本品甘苦微寒，入肺、膀胱经，上能清肺，下利膀胱，肺为水之上源，源清则水自洁，故具利水通淋之功。本品入血分，又有止血之效，故石淋而兼血尿者，用之尤为确当。滑石味甘性寒，是一味清热渗湿利尿的常用药，故《本经》曰：“主癃闭，利小便。 ”
《药征》曰：“张仲景之实验，认为主治小便不利，旁治渴。 ”
《本草衍义补遗》曰：“燥湿，利水道，实大肠，行积滞，逐瘀血，解烦渴，降心火，偏主石淋为要药。”
是以古之治石淋，小便淋结，脐下痛，每单用滑石一味，或与石韦、车前相配伍；近代报道治结石诸方，每配用滑石一药，疗效颇佳，具大量应用，未见任何不良反应。
上述诸药，皆系三金胡桃汤、内金胡桃膏两方的主要组成部分。前已述及，泌尿系结石病机在于肾虚有热，肾虚之热，非火有余，乃阴不足，故于方中辅生地、天冬、玄参甘苦咸寒之品，以滋肾阴，而清虚热；佐轻量的萹蓄、瞿麦、车前、木通等苦寒清热利尿通淋药及怀牛膝之既通且补，以助结石之排出；使甘草以调和药性，并缓解热淋尿痛。综上配合，共奏滋肾清热，渗湿利尿，通淋化石之效。如此标本兼顾，故功效较著。
整理者按：3例病人服药后均排出结石，症状消失，可见诊断之明确。病人之表现，检查之结果，服药后之疗效，均详细记载。方药组成、随证加减、服药方法，均一目了然。对结石之成因，药物之作用，考古证今，发前人所未发。实为古今医案中之不可多得者。
先生用“三金”（金钱草、海金沙、鸡内金）、“二石”（石韦、滑石）治疗泌尿系结石之经验，已广为流传，验之临床，屡试不爽，倍受后学推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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