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流过生命的河

流过生命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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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昆仑（青海）

童年的记忆中，家乡草原上的河水是甜的。在外面漂泊的这些年，清清的河水总会在脑海中荡漾，伴随而来的还有小伙伴的欢声笑语，还有那些大人们挂在嘴边让人舒心的微笑，以及大雁欢快的鸣叫声。

 

那时我一直很自豪。因为我家的一处牧场紧靠着西边的一条大河，而我家的羊圈后面，也有一条小河静静的流淌。总有一种感觉，这些穿过草原的河水，也从我的身体流过，从我的心灵吻过。觉得只要亲着她的身子，就能幸福地趟过我的一生。

 

小时候，父母靠牧羊为生，自然和河流有了很多的接触。父母牧羊自然是辛苦的，白天黑夜总有他们辛勤劳作的身影，只为未来家庭能有更好的生活。羊生存的环境是草原，而水，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上牧草的生长。父母牧羊有着自己的行业守则:几块牧场按它们各自的特性轮番放牧，合理安排，按时浇水。好让每一块牧场能够休养生息，最大限度地保证牧草的生长。然后严格控制牲畜数量，绝不会为了追求效益过度放牧。记得那时候，我心情最愉悦的事就是看到小羊羔们在一望无际的活蹦乱跳的情景。记忆中，父母满足的笑容，像草原上盛开的鲜花那样美丽。

 

因为浇灌草原，父母对水自然有了更多的情感。而我也从牧羊这行业，明白了一些道理。那就是只有保护好水资源，牛羊才会有一片快乐的天地。

 

父母跟我说过，河流不是一个人的，她哺育了整个草原，草原上没有自来水，我们的饮用水，以及牛羊饮水，基本都是来自家乡的河水。因为对河水一份深厚的情感，总觉得那时用河水煮的面片特别地香，特别地甜。

 

印象中，夏天的河水是一年里最充满生机的时候，河水因为人们的加入，自然有了激情。那时的暑假再炎热也不怕，不至于不敢出屋，而是扑腾扑腾跳到水里，嬉戏一番。当然，因为大人们的严厉禁止，大河里是绝对不敢去游泳的，只能在小河——准确地说，应该是小溪——里游泳。在水里游泳时，有时不时会跳出一条大鱼来，每当这个时刻，都有小孩惊喜的叫声。河流让酷暑变得不那么恶毒，倒多了些生活的情趣，水中总有小伙伴们相互泼水的情节，我们唱着童年的歌谣，学着游泳，学着征服河流。下水，不仅能得到一份清凉，而且也会有不少收获，我们会准备塑料盆或木盆子，在水底下捞到不少鲫鱼，回到家做成鱼汤，那原生态的食物就是鲜美。

 

河流上也会有些不好的声音，这些声音不该在记忆中忘却，而应该更为我们带来警示，这河水也带走过我身边小孩的生命，正是由于不会游泳，加上疏忽以及家人不在身边，而被河水带走了生命。曾经我也抱怨过河水，但后来渐渐觉得这并非是河水的过错。只要大家谨慎小心些，正确地去对待防患，河流自然就是你的朋友。

 

河流上不好的声音还有一件印象深刻的事情，就是“炸鱼”事。当时一些外村人在河边里扔自制炸药炸鱼，导致好多河鱼都奄奄一息地来到水边，我一开始并不知道此事的危害，也加入到收获“战利品”的行列，收获了很多大鱼，本想在父亲面前展示一番，哪知，父亲雷霆大怒，大手掌在我屁股上噼里啪啦地交错了一番，让我疼得咬牙，不断求救于母亲。面对此事，父亲一点情面都没有留，而且把那些领头人告到了渔业管理部门，搞得父亲和那些外村人水火不容多年，很久，才握手言和，相逢一笑解恩仇。

 

父亲这样做自然是有道理的。这种恶性捕鱼的方法，对鱼类会有毁灭性打击，父亲的言行教会我，对待大自然，应该是取之有道的。

 

随着经济大潮的冲击，家乡发展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机遇，人们开始向着小康迈进，草原河流上游的小城里大批的工厂建立起来了，人们的腰包不断地鼓起来。

 

当人们的目光被另一种方向所牵引，河流自然孤独了，人们对河流缺少了一份关心。和河流交往的，却是从各个工厂里流出来的污水，河流伤心了，表面上飘着那些伤心的痕迹，可太多的人被红色钞票的光辉映照着，哪管河流的死活。

 

还是那条河流，却要从我的心灵碾过，可我还需要隐忍，因为我的声音如此地微不足道，，水中总会有鱼儿的尸体，控诉着人类的罪行。父亲也已因劳碌过度而英年早逝。我会经常站在水边发呆，眼里满是无奈，我常想，如果父亲在，他绝对不会置之不理，定会带领牧民们去申诉、去呼吁，一定会让河水变得和以前一样清澈。

 

几年的高速发展，一栋栋楼房拔地而起，而充满生机的河流却一筹莫展，夏天看不到孩子在水中欢乐的身影，而那些似乎取之不尽的河鱼，则是越来越少，很难看到水中鱼跃的场景，鱼竿们开始躲在家里阴暗的角落，难见天日。不少人面对本已受伤的河流，倒有些破罐破摔的味道，垃圾都往河里倒，河流的病情越来越重。

 

如此的河流，怎不叫人心痛。河流终于开始发怒，洪水常常淹没草原，而被这样的河水淹过的草原很多年都会寸草不生。而且由于水的变质，河面上，每逢夏季夜晚，蚊子就会唱着它们的歌谣，在河流的上方，唱给一片死静的草原听。我清楚地记得，童年时，我家牧场羊圈前面小泉旁的草甸子，是个天然的休息平台。那时全家人可以围在一起，乘凉，看着满天的星星，聊着家常，感受大自然的气息。而现在，这个儿时的乐园已不复存在。这里更多地被蚊子所占据，如果你还呆着那儿，它们会猖狂摇摆着微小的身躯，向你畅快地攻击，让你的双手疲于奔命。

 

河流一天天恶化，只为唤醒一些远离的人们。终于有一天，政府开始整治，整治之初，河流其实已经病入膏肓。青青的河水流了那么多年，只用了几年的光景，就病成那样，这难道不让人警醒。在相关部门的指引下，工厂得到逐步的整治，垃圾处理，有了妥善的安排，并对河两岸的村民进行良好的教育指引，成立垃圾站，不让垃圾进入河流。河流整治工程让家乡的河流变得更美、更环保。

 

也许这时大家才如梦初醒，都自觉积极响应起国家的号召来。满身疮痍的河流一天天地康复，但要把河流彻底医治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很长的时间去等待。

 

多少年过去了，今年春又回到草原。我算了算，从父亲离世到现在，已经二十二年。父亲去世时，正是河流开始患病的年代。父亲那时把一株沙柳种在小河边，种在靠近我家羊圈的地方。

 

虽然那块地方现在已不属于我家草场。但那株红柳还在 。只不过在它周围，不知不觉中，已经有了一片小小的红柳林。柳枝在微风中摇摆，我似乎看到父亲的身影，站在那条心爱的河边，见证着河流的历史变迁，欣慰地看着河流一天天地被治愈。

 

尽管河水没有童年时的清澈，但总归好了很多，一些鱼竿又从乡人的家里走了出来，那些久违的微笑开始回归人们的面孔。

 

可是我还是有些遗憾。我的遗憾来自于河底淤泥越来越多，河底不断抬高，而河岸也不断加高，只是为了防洪。

 

我做过一个梦，梦里，一条条捞沙船从河里经过，人们吆喝着，不断清理着河流的身子，河水随着捞沙船欢快地流动着，给那些“搓澡工”打着节拍。鱼儿们高兴地在船边跳跃着，我和曾经的小伙伴们站在河边，畅谈着过往。而河边，沙柳花开得正盛！

 

这条家乡的河流，从草原上流过，从我的生命里流过，注定要流过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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