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记：
1949年4月20日晚，人民解放军按照中央军委的命令，发起渡江作战；21日，在解放区群众的大力支援下，成千上万只木船，以排山倒海之势，横渡长江；22日，渡江部队占领长江以南的滩头阵地；23日解放南京。
2017年，建军90周年时，作者有幸采访了当年参加渡江战役的老战士武登荣老同志。在渡江战役胜利75周年的今天，让我们一起来听听老战士当年渡江战役的故事。
（一）
1949年4月21日傍晚时分，我第二野战军第三兵团警卫连到达枞阳渡口。我们警卫连原本得到的命令是在后半夜渡江，可到了江边突然接到“警卫连执行护航任务” 的命令。
连长闫其生对我们说：“每条大船上两个人，小船上一个人，天亮完成任务后在南岸集结，立即登船！”我被分在49号小船上。
警卫连大部分人都不会水，我也是个“旱鸭子”。要一个人执行护航任务，还要通宵往返大江南北，我怕也没有用。我的49号船上只有一位船工，天黑看不见面孔，听声音三十多岁的样子。部队登船后，原地待命，江面上鸦雀无声。
就在紧张地看着江面时，突然万炮齐鸣，大地颤动，大小船只扬帆起航，我的49号船也乘风破浪向南岸驶去。我一边划船，一边看到战友们都俯下身去，有的用铁锹划船，有的用木板划船。炮弹在49号船前后、左右爆炸开来，激起高高的水柱和浪花。小船一下子被推到了浪尖，又一下子又跌入了谷底。船接近了南岸，还没靠岸战友们就跳下船去，冒着敌人的炮火，向敌军滩头阵地发起了冲锋。
安全靠岸后，49号船立即返航。江北指挥部下设安保组、救护组、生活保障组。考虑到每条船都有可能中弹或发生碰撞，所以凡从南岸返回的船只，都要进行安检，受损严重的船就留在江北另换船只。49号船回到北岸经安检确认船只安全后，又继续进行部队护送。
（二）
49号小船第三次从南岸返回时，与从北面驶来的一只大船发生了碰撞，造成船舱进水。如不尽快堵住漏洞，可能遭遇沉船的危险。
“船舱进水赶快堵漏！”船工向我发出口令。我身着单军装，没穿棉衣，只能把仅有的一条军被用来堵漏。于是，我迅速解开背包把军被交给船工。他揭开船板寻找漏洞，我用木盆向外舀水。小船因失去控制向下游漂去，不知什么时候被卷进了一个大旋涡，一直在原地打转。我们只忙着堵漏、舀水，也顾不上小船往哪里漂了。经过一阵忙碌，漏洞被堵住了，小船得救了。
我刚抬起头想喘口气，突然觉得天旋地转。“我这是怎么了？”船工说：“进入旋涡了！”“怎么办？”“想办法冲出去！”他驾驶小船几次想冲出旋涡都没成功。旋涡的吸力很强，弄不好会连船带人一起被吸进去。船工灵机一动，对我喊道：“把船头抬高！”“怎么抬？”“你爬到船尾去，会水吗？”“不会！”“那就算了！”“不，我去！”
江水一浪高过一浪。好不容易爬到船尾，手下一滑，我差点跌进江里。船工一个箭步冲过来，一手抓住桅杆上的绳子，一手抓住我的胳膊。两个人的重力全都落到了船尾，船头一下子竖了起来。没想到，船头又一下子回到水面，惯性使然我被重重地摔进了船舱。我的左腿在大别山时受过重伤，痛得我两眼直冒金星。船工关心我：“痛不痛？”“我没事！”船工让我拿好划桨板，听他口令。他驾着小船对准一个浪头冲了上去并大声喊道：“快，用力划！”我和他一起拼命用力划船，小船一下子冲过浪头，终于冲出了旋涡！
小船已漂到下游很远的地方，我们费了好大功夫，才把船划回到江北渡口。经安检小船停止航运，我们只好另换一条船继续执行任务。出发前，生活保障组发给我们每人发了一包香烟、一盒火柴、七个煮鸡蛋。
（三）
国民党鼓吹长江防线是“立体防线”，是“第二条马奇诺防线”，是“固若金汤坚不可摧”的堡垒，结果我军一过江他们就溃不成军。
在江南的公路上，国民党军的步兵、炮兵、各种车辆挤在一起，互相争路逃命。在贵岩(贵池到岩寺)公路上，我看见一个国民党的官太太，穿着旗袍、高跟鞋吊死在路边的电线杆上，下边有个四五岁的男孩抱着女人的腿在哭泣，情景十分凄凉。
过江后，三野集中力量攻打上海。我第二野战军呈扇形展开，横扫皖、浙、闽、赣，追歼国民党军。敌人在公路上跑，我军在公路两侧小路上追。有时敌我相距很近，说话都可以听见，但谁也不理谁，谁也不开枪，好像在运动场赛跑一样。
我和战友们为了追上敌人，扔掉了自己的背包和干粮，不吃不喝不休息，只是拼命地向敌人的前方跑。只要有几个解放军战士跑到敌军前头，大喊一声：“缴枪不杀！”成百上千的敌人就放下武器投降了。我的一些战友没有死在敌人的枪林弹雨之下，而是累死在追赶敌人的路上。有的累得满口吐血，有的跑着跑着一头栽倒在地上，就再也没能醒过来……
一风，原名李业峰，淮阴区赵集人，退役军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现为上海某刊物编辑。出版散文集《格桑花开》《生活暗示》《心里的那条河》《天空的眼泪》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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