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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伦帝小镇的小孩
 绝伦帝小镇的小孩
 周德东写了很多恐怖小说,他在书中称故乡为“绝伦帝小镇”,实际上真实的地址是黑龙江省依安县依龙镇。一条沙土公路从小镇中间穿过,晴天通车,雨天封闭,砖房少,土房多,临街的房子下半蹲半坐着一些唠嗑晒太阳的闲人,街上有鸡鸭鹅散步。小镇四周没有流水,只有一望无际的黑土和庄稼。他对邮电所印象最深,那是一个绿色的小小门脸。他从十二三岁就开始写作,邮电所是他和外界联系的唯一通道,从那里他投出了无数稿件。
  他生于上世纪60年代,父亲是供销社售货员,母亲无业。父亲很平凡,他记得父亲这辈子只下过一次馆子,还是供销社集体会餐。父亲喝醉了,醉了之后总是笑,解不开鞋带,母亲就露出嫌弃的表情。上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有一次要买一本7分钱的大方格本,他和一名女生手拉手去供销社找爸爸。那个女生要来了钱,买了大方格,他去找爸爸时,爸爸则不好意思地说:“爸的口袋里连1分钱都没有啊。”当时他什么都没说,低着头离开了,心里非常难过。
  他母亲喜欢打牌,虽然输赢很小,但总是连续几天不回家。小学5年,他几乎从没吃过早饭。东北农村到了冬天吃两顿饭,早晨不吃饭,只能饿着肚子上完学再回家吃晚饭。个别同学带着食物,中午在炉子上烤馒头吃。他早饭没得吃,更谈不上带食物,至今都记得烤馒头的香味。
  “像所有的父母一样,我的父母也是爱我的。只是父亲太老实,没有能力给我创造一个丰衣足食的童年;母亲太放纵自己,我理解那是因为生命的寂寞。父亲一生平凡,但他很爱很爱母亲。母亲的放纵,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父亲惯的。”周德东说。
  他父亲老了之后痴呆了,谁都不认得了。在他母亲去世的那天夜里,家里人哭成一团,除了周德东没人注意到父亲。父亲木木地坐在炕上,一直盯着母亲生前一直躺着的地方。母亲被抬走之后,那里一下变得空荡荡的。几年来,父亲彻底忘记了语言,偶尔说话也含混不清。当时,他却突然说话了,而且说得一字一顿,十分清晰:“隋景云。”
  周德东的母亲叫隋景云。
  “人的大脑通常可以储存100万条信息。父亲的大脑中那100万条信息有99.9999万条都毁灭了,永久性地毁灭了,只剩下了一条——‘隋景云’。”
  从小到大,他从来没过过一次“六一”,也没过过一次生日。“成年之后回望童年,肯定是不幸的。低矮的老房子,昏暗的油灯,脏兮兮的被褥,扫不走的灰尘,严酷的课堂,写不完的作业,遭人耻笑的破衣服,寂寞的长夜,去不了的远方……”
  但当时他并没有这种感觉。“每个孩子都是快乐的,在这一点上,一个穷孩子和小王子、小公主没有任何不同。捉泥鳅、偷西瓜、和脏泥、摸鸟蛋、埋屎雷……跟麦当劳和游乐园一样充满诱惑。”他像所有男孩一样,喜欢枪和马。他用各种材料,木头、纸、塑料、铁制造过无数的枪,有的非常逼真。他试着骑过各种马,没有马就用老母猪代替。
  大一点,他开始写作和弹琴。他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哥哥是学校文艺队的,几乎会鼓弄所有乐器。周德东十三四岁的时候,哥哥从城里给他买回一把木吉他。傍晚时分,他经常坐在屋后的菜园里弹琴唱歌,有时唱着唱着就落泪了。“一个孩子在制造玩具或者拆卸玩具的时候,不会感觉累。写作和弹琴对我来说,就像去远方冒险之前,满头大汗地打造不靠谱的船只或者飞艇。”
  他从小的梦想是去唱戏或者当作家。那时候小镇寂寞,唯一的灯红酒绿就是舞台,他特羡慕那些演员,聚光灯下大众瞩目。每次有剧团来小镇唱二人转,他就想方设法跟他们接近,希望他们带他走,行走天下唱大戏。远方对他的诱惑太大了,不上学的时候,他经常在屋顶上一趴就是一整天,直到太阳落山。他用大块大块的时光冥想,生命是什么,人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宇宙的“边界”之外是什么?
  小镇经常停电,一停电,家家户户就点上了蜡烛或油灯。漫漫长夜,没有任何娱乐。他父亲是个书报收藏者,古今中外的书装满了四大箱子。但最吸引他的不是那些书,而是听大人讲恐怖故事。他还记得一个很短的恐怖故事。故事说镇子里死了个姑娘,下葬那天,有人走夜路听见新坟里传出沉闷的踢打声……
  年少的时候,他写抒情散文,出版了一些书。30岁之后写恐怖小说,他原来一直以为只是市场原因,当时中国没有人开垦这片荒地,后来才渐渐意识到这次重大转型,跟他的童年有着重要关系,幼时真假难辨的经历、白日梦、癔症在脑海里发酵、酝酿。他写过一本《周德东亲身经历的恐怖故事》,很大一部分内容取材于童年的经历、想象和传闻。“成年之后,我们变得麻木并抵触,心上很难有划痕,就算有,哪怕是爱情的伤害、朋友的伤害,甚至是亲人的伤害,很快也会平复。而童年刻在记忆中的烙印,往往是终生的。”那时的他,“出身贫寒,被人欺负,内心深藏恐惧,就像一只弱小的蚂蚁,任何一只脚板都是巨大的,足以置我于死地。我是一个如履薄冰的孩子,对恐怖的灵敏度更高。”
  他还记得小时候最快乐的事情是第一次进城,严格来说已经不再是童年,大约十四五岁。在他眼中,哈尔滨太遥远了,几乎是天涯海角。他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人,那么高的楼,那么亮的霓虹灯。哥哥小声问他:“这里好不?”他说:“好。”哥哥说:“你回家之后好好写作,等你当上作家,就能到这里来生活了。”
  最快乐的事同时也是最不快乐的事。在哈尔滨,他受到了深深的“伤害”——大街上那么多美丽的女孩匆匆而过,没有一个关注他。他觉得他卑贱的生命就像她们的鞋跟一样高。他原本觉得,她们应该围住他签名。晚上,他在一家小旅馆里急火攻心竟然发起了高烧,迷迷瞪瞪中看到很多很多女孩,面色青白,在他面前梦一般飘过,只留下冷漠的背影……
  他似乎没喜欢过同龄的小姑娘。二年级时,他对一位20多岁的邻家大姐姐动心,大姐姐体态丰满,眼神多情。有一次,他大胆拦住她,郑重向她求婚。大姐姐蹲下来,笑呵呵地说:“可是我这么大,你这么小,怎么行呢?”他说:“那你就别长,等我几年吧。”
  后来,他当了作家,有女孩来找他签名了,然而他却有了新的梦想——“应该有更多的女孩来找我签名啊。”他觉得只有阶段的梦想,没有终极的梦想。“我们因此活得累,我们因此生生不息。”
  周德东也有自己的孩子。他很不想说自己离婚了,他说他爱她们。女儿周美兮8岁被妈妈带去法国,今年14岁了。他们俩之间只有一件事——玩儿,每年有60天可以一起狂欢。
  2009年,他给女儿写过一本书,叫《美兮美兮》,是送给美兮10岁的礼物。2012年6月,他将出版一本《小情人》,是送给美兮青春期的礼物。
  “身为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快乐成长。可是,太多太多太多的人,把现实的沉重提前压在了孩子稚嫩的双肩上,剥夺了他们很多美好的东西。孩子需要一个童话童年,家长需要一个没有风险的未来。于是,家长和孩子在拔河。由于力量悬殊,造成了极大的不公平。送给孩子一个童话童年,不需要家长是富翁或者教育专家,撒开手就对了。”
  在他心目中,拥有童话般童年的孩子必定身心健康、情感丰富、道德高尚、性格宽容、做人大气,能融入任何群体,能适应各种环境,富有幽默素质和艺术灵感。“拥有这样的素质和品格,未来必定大有作为。那时候,父母所担忧的一切也就随之落花流水了,幸福将陪伴他们一直到老。”
  “父母给孩子的第一课,不该是知识灌输,不该是道德说教,而是爱。”周德东说,“我们从来不站在俯瞰的角度看孩子的一生。为什么生命不能从头到尾都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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