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导报》访谈
石锋祖籍广西象州,生于广西巴马。广西书画院第四任院长,中国书协会员,广西书协第五、六、七、八届副主席,河池日报社原党组书记、社长、总编辑。
作品30多次入选国家级书法、美术作品展并获奖。1998年获第八届全国“群星奖”书法美术摄影展览优秀奖。2007年获第九届“国展”三等奖。2009年获全国第三届“兰亭奖”获奖提名。2016年中国画《幽篁栖鹭图》入展“美丽南方·广西——中国美术作品展”。2019年中国画《馨梦家园》入展“第六届全国画院美术作品展”。2001年、2011年两次获广西文艺创作政府奖“铜鼓奖”;四次获得广西书法篆刻展览一等奖(优秀奖)。2015年被评为广西首批文化名家暨“四个一批”人才。
书法改变了我的人生
——石锋访谈
□本报记者 黄俊俭
黄俊俭:2007年,你的一幅楷书作品荣获第九届“国展”三等奖,为广西实现了“国展”获奖零的突破。为此,时任广西书协主席的
石 锋:在第九届“国展”获奖后,我的作品还多次参加中国书协举办的全国大展,比如全国千人千作书法大展、当代书坛名家系统工程·全国五百强书法精品展、全国第二届青年书法篆刻作品展、全国首届和第二届篆书作品展、全国第二届册页书法作品展、全国第三届行草书书法作品展、第十一届“国展”,等等,2009年还获第三届“兰亭奖”获奖提名。应该说,这10多年对我来说还是一个不断提升进步的过程,还在追求一些变化。
当然,我也注意到,一些书家在“国展”入选、获奖后,为追求艺术创作的生命,改变自己的路数,致使水准下降,迅速出局。一些“国展”评委说,妄改路数,得不偿失。但有一点,我想大家都是看得很清楚的,“国展”的竞争越来越激烈,不改路子的作者,被淘汰的更多。能以一种风格、书体长盛不衰的,不是进入评委层面的高手,就是在书法圈中知名度非常高的少数几人,其他人最多各领风骚三五年。
有人说,变也“死”,不变也“死”。这是一种误解,在我看来,变未必“死”,不变必“死”。变是长远追求的必然选择。关键看个人的根基是否扎实,技能是否过硬,是否全面。当代书法创作,靠“一招鲜,吃遍天”,再也不可能了。书家的创作,不能不停地创新,不停地透露新鲜信息,这样很快就会让人厌烦,遭到淘汰。
这些年,我的个人书风追求,重点在于传承经典的再造中,在碑帖融合的兼容中,努力跃上新的高度,主要体现在注重作品的审美广度和深度的发掘上。不仅题材内容更为广泛,对艺术的笔墨语言、章法结构、作品幅式,以及个性化的风格表达也不再是单一的,而是充满交叉、融合、变化和不确定的描述;对自己的书风设计是:融通古今、标新立异、探索发展的多元态势。大致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是笔墨趋于理性,讲究规整、秩序、情思能出于自然,运之于优柔,无跋扈飞扬之躁率,求沉着痛快之精能。二是将现代构成引入书法创作,与传统的审美和视觉方式融合,由此带入书法创作的新格局和时代气息,开拓创作的表现空间。三是繁富恢宏的写意精神与清逸淡远的造境互涵,追求精致笔法与写意的互补,节奏韵律的快慢虚实互动,使作品以独特面貌求得独特神韵。
黄俊俭:你儿时的理想是当个电影放映员,能够有看不完的电影。大学毕业后,你进入河池日报社工作。从记者到编辑,从主任到副总编辑,一直做到社长兼总编辑、党组书记,一干就是30年。在同事的眼中,你是一个很“无趣”的人,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上班工作,下班写字。你的业余时间几乎都用到了研习书法上了,特别是在20世纪90年代,条件相对艰苦,你都是在家中3平方米的储藏室写字。夏天没有空调,往往热得汗流浃背,但这似毫没有阻挡你写字的热情,你觉得是什么原因使你对书法如此喜爱?书法给你带来了什么?
石 锋:对书法,我是发自内心的喜爱。自幼以心相许,却从未以命相搏。上初中后,我遇上一个好老师,他叫杨诚远,是
1979年,我考入广西民族学院。学院经常举办各种书法、美术展览和比赛活动,还请来李雁、陈政、梁荣中等名家做讲座,现场表演,让我们大开眼界。
1990年,我第一次给国家级展览——首届中国书坛新人新作展投稿。由于没有经验,作品背面连姓名、通讯地址等起码的个人基本信息都没有标注,当然也没有奢望能够入展。过后不久,有朋友告诉我,《书法导报》刊登了我入选新人展的作品。我有点不敢相信。忙找朋友借报纸一观,果然是我的作品,作为优秀作品选登在第四版上。
1991年,广西书协举办庆祝建党70周年书法篆刻展,我的作品获得了一等奖。这是我第三次投稿参加省级以上书展,两次入选,一次获奖,这对于我无疑是极大的鼓励。
我从事新闻工作30年,写新闻,编稿子是我的饭碗,丝毫不敢马虎。由于身体基础不好,加上职业压力,20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患上了非常严重的胃病。那一段时间,除了工作,我有许多业余爱好,下棋、绘画、书法……由于工作任务重,个人体质又差,许多爱好被迫放弃了。多年来,虽然书法学习、创作的时间不多,但却一直坚持着。感谢我的老社长陈祯伟,他非但不认为我写字、画画对工作有不良影响,而且认为能够促进工作,在许多公开场合介绍我的时候,他都极力赞扬我的书法。
办报纸,责任重大。我从1994年任河池日报社副总编辑起,就一直在采编工作一线,对重大新闻报道的安排、审核把关负直接责任和领导责任。办报纸,稿子要反复改,反复校对,见报的新闻才能准确、完整、精炼。这种意识,用在写字上,我想一般是没有人会这么做的。当报社领导,几乎每天都有重要的文稿要小心处理。有时候,一篇稿反复修改后,由于干系重大,反倒让人患得患失,担心哪一点把握不好出问题。稿子上版了还要仔细看。晚上下班回到家里,脑子里转的总是稿件、版面,让人无法入眠。时间一长,便得了严重的神经衰弱症。越是休息不好,越是紧张。这时候,是书法解脱了我。每天晚上,写上几个字,心神便舒缓下来,脑子放松了,心绪宁静了。
20世纪90年代,我的运气出奇地好,几乎每次国家级展览,投稿都能入选。
书法增强了我对人生和事业发展的信心,纾解了工作、生活的压力,提升了我的精神境界。可以说,书法改变了我的人生。
黄俊俭:你对书家的“学者化问题”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请阐述一下你的观点。
石 锋:书法在封建社会里,是与政治紧密结合的一种实用性艺术,书法家的学者化,在中国书坛的历史上,是一种普遍现象。书法家要想取得过人的成就,必须走学者化的道路,这是有众多历史例证让人不得不信服的观点。从历史经验出发,倡导书家“学者化”,一直被认为是书法家成功的正道。但在今天,毛笔已几乎完全丧失其在艺术圈之外的实用价值,甚至钢笔也在逐渐退出社会生活,书法的发展不但丧失了业已存在千年以上的最自觉、最有力的原动力,而且连启发人们兴趣的机会也在急剧减少。在过去的几十年里,由于原有的那种自觉、有力的原动力的丧失,也就是书法“实用性”的丧失,其作为纯艺术的地位没能得到及时确认的时候,书法的发展是出现过断层的。这种断层的出现,带来了书艺的衰微,这也是当今人们呼吁书家走学者化道路的一个原因。
在当今社会里,学者化书法家的产生,不可能再像过去那样,成为一种普遍现象,成为一种社会要求,它只能以特殊的个别现象出现。学者化强调书法家要提高学养,大多指文学、历史、艺术乃至哲学、政治方面的素养,也就是强调书家个人的思想水平和文化品位,而不太注重这些学问与把握书法艺术的有机构成。这是基于历史上书法家的成功经验而提出的。
学者化的倡导者,最看重的是古代书法家能诗会文这一长处,书写的多是自己的诗文,能够直抒胸意,如《兰亭序》《祭侄文稿》《寒食诗帖》等,似乎只有那样的真情流露,才能达到至高无上的境界。但从书法的角度进行技术性分析,我们对《兰亭序》这样非常理性的经典的理解,绝不应只停留在“真情流露”这样粗浅的认识上。况且,古人如张旭、黄庭坚等也有借助他人的诗文,创作出《古诗四帖》《廉颇与蔺相如列传》这样传世经典的成功范例。假如古代的书法创作不是艺术性与实用性结合得那么紧密的话,相信古人也会明确提出:关键不在写什么,而在怎么写。
黄俊俭:你认为书法不是机械地写字,而是有话要“说”,要写出自己的书法主张。有了自我,就树立了独特;树立了独特,就成就了风格。对于今后自己的艺术之路,你有何打算?你对年轻书家的健康成长有何期待?
石 锋:当代书坛最大的不足,不在于缺乏思想,不在于缺乏个性,而在于缺乏技巧。许多书法家熟练地挥写应酬,重复自己的所谓“个人风格”。挥洒自如并不等于手法高超。重复,就意味着简单。我们看古代大师的作品,何曾有这许多的重复?仅以线条而论,如果我们不能克服线质薄弱、使转不灵、线形不够丰富的弊病,大量线条经不起把玩推敲,又拿什么去跟古人论短长呢?
风格需要提炼,书写技巧更需要提炼。无论来源于什么,都要把低级的转化为高级的,把他人的转化为自己的。提炼需要有宽广深厚的基础。单凭一招半式打天下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未来的书法创作需要复杂多变、难度更高的技巧去支撑。这就要求我们从深度和广度两个方面去挖掘,把视野扩大到由古及今一切的书法成果,不管是碑还是帖,是民间的还是官方的,凡是涉及五体书法的各种风格,都应该先有所涉猎,然后再有所选择。只有掌握了丰富、生动、高质量的技巧,才可能实现自我的完善创造。
当然,在创作、临帖的整体把握上,我们更应该注重书法作为艺术的生命形态,一要强调变化;二要把握结构的互为联系与依存;三要注意线条运动乃至字形动态的节奏性;四要把握辩证统一,整体和谐。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能使作品蕴含更丰富的思想感情,并随着作品点线结构完整自然地表达情感起伏,让观众在品读中感受到情感的喜怒哀乐。
为此,要打开自己的思路,不断更新观念,提升境界,锤炼技术。在创作上,寻求多种可能,尝试各种变化。近期(中期)目标,主要还是在技术(法)的熟练、丰富、深化的把握上,力争做出各种有个性的高难度动作,进而可以任意写出各种面貌的作品。面貌是表象,它当然是风格形成的要素,但各种面貌作品的内在联系,作品的思想文化内涵,它们在技术上的完整与不同于其他书家的不同表达方式,也就是既完备又有个性的技法,是风格形成的更重要因素。我觉得,只要掌握了丰富、生动、高质量的技术,融入个性,烂熟于心,自如运用,风格的形成自然会水到渠成。
黄俊俭:谢谢你接受我的采访。
(访谈发表于2023年8月30日出版的《书法导报》第七版)
黄俊俭,《书法导报》副总编辑、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河南省美术家协会会员。著有《书法访谈录》《军旅书家访谈录》,曾在南宁、苏州、扬州、厦门,以及马来西亚举办个人书法展。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