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们在称赞一位教师工作突出的时候，往往会用“桃李满天下”来形容，这一成语最早出自汉代的《韩诗外传》，与如今的词义基本一致。
但中国历史上最有名的“桃李满天下”典故，却是《资治通鉴》中人们对于狄仁杰的称赞，而这位名臣显然是没有时间教育学生的，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桃李是中国人种植时间最长的两种果树，因此一直都是古人诗文中的常用意象，在司马迁形容李广品格的时候，就用了“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一句，表达李广品格的惊人感召力。
而桃李被用来指代师生关系，则源于《韩诗外传》中的一个典故，据传在春秋战国时期，魏国有一个很有学问的人叫子质，他教育出了很多优秀的学生，自己也是魏国的重臣。
▲美丽的桃林
但后来他做却惹恼了魏文侯，不得已只得逃到了北方，离开家乡后的子质没有生活来源，便重操旧业收学生教书，但他最开始教的一批学生最终发展都不尽如人意，这让子质很是焦虑。
一次另外一名知名学者子简从他所在的地方路过，子质听到后便前去拜会子简，并告诉他自己的苦恼，子简听到后并没有告诉他应该怎么做，而是给他做了一个比喻。
▲《韩诗外传》书影
子简说如果一个人在春天种下桃树和李树的种子，那么在夏天他就有了可以乘凉的树荫，秋天则能吃到美味的果实，但如果春天种的是蒺藜的种子的话，那么夏天就没有可以乘凉的地方，而且到秋天还可能被蒺藜刺伤。
子简并没有对这个故事进行更深入的讲述，但子质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就是教书育人和种果树的原理是一样的，只有种子合适才能有所收获，否则无论怎么努力都不会有好的成果，甚至可能反受其扰。
▲司马迁画像
因此教书也必须要先为学生们正心，要培育他们良好的品德，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真正接受领悟经典中的知识，并成长为出色的人才。
从此之后子质在教学过程中变得更加认真，除了传授自己多年积累的知识之外，他也非常注重学生品格的养成，在平日里以身作则，这让他的学生都成了正人君子，在学术上也都有所建树。
▲古代课堂
在学生们成才之后，他们对于子质的教导之恩非常感激，便纷纷在自己住的院子里栽种桃树和李树，此后桃李便被人们用来代指成才的学生，这和我们今天桃李满天下的意思是基本一致的。
虽然从先秦时期开始，人们就用桃李形容学生的案例，但这种叫法真正流行起来，还是要等到唐代武周时期。
在武则天在位时，狄仁杰是武则天最为倚重的大臣，而他能够身居高位离不开老将军娄实德的推荐，但狄仁杰对此并不知情。
▲狄仁杰剧照
一次武则天询问狄仁杰对娄实德的看法，狄仁杰表示他除了军事能力之外并没有什么长处，武则天追问娄实德是否有识人之能，狄仁杰也表示自己从未听说。
这时武则天才把娄实德曾经举荐狄仁杰的事情告诉了他，狄仁杰听后羞愧不已，并暗下决心之后一定要多多注意身边的人才。
▲武则天画像
之后狄仁杰摇身一变成为了唐代最知名的“伯乐”，无论什么职位出现缺口，他总是能够第一时间给出合适的人选。
如果武则天不能给这些人安排恰当的职位，狄仁杰也会及时给出建议，这让武则天迅速组建起了一支出色的官员队伍，唐代也又迎来了新的盛世。
▲狄仁杰和武则天
当时狄仁杰举荐的官员基本占据了朝廷的所有衙门，一些人认为狄仁杰有借此举收买人心的嫌疑。
便揶揄他说“天下桃李，悉在公门矣。”言外之意是天下所有人才都是狄老的门生故吏，其势力自然难以遏制。
▲衙门
狄仁杰自然也听出了这句“恭维话”的言外之意，赶忙表示自己为武则天推荐人才是自己的分内工作，全然没有半点私心。
他平日里工作也是谨小慎微，从不以功劳自重，这才让他消弭了这一舆论危机，一直深受武则天的信任。
▲白居易画像
在狄仁杰之后，桃李的含义就不再只是学生了，重臣们提拔的学生也可以被称为他们的“桃李”。
白居易在称赞裴度的《奉和令公绿野堂种花》中就有“令公桃李满天下，何用堂前更种花”一句，自此桃李满天下也成为了固定词组，并被一直沿用到了今天。
▲裴度塑像
由此可见，在唐朝时桃李的含义已经有了变化，其不再是单纯的师生关系，而是将官场中的提携也算入其中，而这一含义一直延续到了明清时期。
由此可见桃李一词的含义在历史上发生了两次明显转变，即从狭义的学生，变成广义受到提携的后辈，再重新变成狭义的学生身份，而这两次词义的变化和社会形态的变化是分不开的。
在秦汉之前，老师和学生之前的师承关系是十分明确的，但到了两汉时期，这样的情况出现了一定的变化，尤其到了东汉时期，许多人会认朝堂上的名臣为师，但实际上并没有在他们手下学习过。
▲汉代官员多出身名门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主要是因为汉代在进行官员选拔的时候特别看重人才的出身，寒门士人在和士族子弟进行竞争时是毫无优势的，因此他们只好托称自己是大儒的门生，并将这一身份当做进入仕途的敲门砖。
在部分汉代名臣的墓碑上，就充满了这些人的名字，这种行为虽然有损读书人的名节，但能够带给他们的回报确实十分丰厚，因此这便成为了一种潮流。
▲批阅试卷的考官
在南北朝时期，这种攀附名门的现象愈发明显，在隋唐成立之后，随着士族政治退出历史舞台，这种情况本应出现改善，但科举制的出现却改变了这一情况。
在科举制出台之后，学子们有了公平竞争的平台，但他们在高中之后，不同门第出身的学子在发展上依然存在着较大的差别。
▲科举制
那些缺乏背景的寒门学子，自然也希望有人能够攀附，从而走上升迁的捷径，但又苦于没有门路，渐渐地考生们开始尊称自己中举时的考官为“座主”。
因为是他们看中了自己的学识提携的自己，因此也算是有知遇之恩，他们对自己的文章也多有评点，也是有教育之意。
▲古代书生
而这些学生则自称为“门生”，主考官们自然乐得认下这些在学业上已有建树的学生，这种关系也成为了唐代的惯例。
后来那些被上司提携的官员也开始自称为门生，他们便成了“桃李”中的一员，狄仁杰故事中的桃李指的便是这一类人。
▲唐代官员形象
这种座主和门生关系与先秦时期的师生关系不同，其中蕴含着明显的利益要素，很多朝代的官员结党营私问题皆是由这层关系引起，这令朝堂的政治秩序经常陷入混乱。
但这一关系又和此前的朋党不同，他们之间的联系产生自科举制度，而科举又是封建王朝取士的不二法门，再加上儒家文化中对于尊师重道的提倡，这让封建王朝统治者们无法下令禁绝这一风气，这也为封建王朝的稳定埋下了隐患。
▲清末新式学校的课堂
在明清时期，这类关系依然非常常见，不过随着文字狱的兴起，一些人为了避免风险开始主动撇清和考官之间的关系，但依然有些人不厌其烦地向各位官员投放名帖，只希望博取门生的头衔，此时这些人的动机就昭然若揭了，一般也不会得到高官们的应答。
这种座主和门生的关系直到清朝末年科举制度废除才画上了句号，随着新式教育体系的建立，学习不再是部分人的特权，考试也不再是成为官员的唯一途径。
专职教师和考官的出现也让成绩评定者和权力实现了脱钩，考生们至此才放弃了以门生身份巴结考官的念头，师生关系再次变成了纯粹的传道、授业、解惑。
▲如今的教师
随着师生关系概念的返璞归真，桃李满天下的释义也发生了变化，其如今又一次成为了赞扬教育工作者的专有词汇，也体现了人们对于优秀教师的尊敬之情。
不过当前依然有人将自己的领导或者想要攀附之人称作恩师，不管有没有受到对方的教诲便自称桃李。
这和之前的座师-门生关系如出一辙，笔者认为我们有必要对这类风气进行遏制，以保证教育系统的纯洁，避免部分人以师生关系为幌子做些邪恶勾当，走上封建社会的老路。
这同时也是对教育工作者的保护，让社会上的公众明白，只有真正为教育事业发展做出了贡献的人，才配得上桃李满天下的美誉，这不是因为其他领域的成功就可以得到的虚名。
本文部分内容，参考自《资治通鉴》，司马光撰，中华书局2018年版；
《韩诗外传》，韩婴著，中华书局2009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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