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子鉴定师，从事着现代版的“滴血认亲”工作。上周，《梨视频》采访到了一位亲子鉴定师，从业十年来，有两千多个家庭在他那里取走结果之后，基本上就濒临破裂的边缘。同事戏称他是“婚姻毁灭者”。尽管他见过各种瞠目结舌、颠覆三观的伦理故事，见到了表面平静的婚姻隐藏着的却是情感的背叛，甚至会有因爱生恨的凶杀，不过他觉得那些被骗的人有权利知道真相。他说亲子鉴定就像一面照妖镜，照出人性的险恶与善良。
亲子鉴定“新”变化
十多年前，本报记者曾经采访过亲子鉴定行业，如今，这个行业又发生了哪些新的变化？这位名叫戴维的亲子鉴定师告诉记者，之前找上门的委托人绝大多数是男性，毕竟，在东方传统中，“绿帽”这一阴影有着何等的分量。他们一般都是怀疑自己的妻子不忠，想知道自己的孩子是否与自己的基因相配对。那时，女性委托做亲子鉴定的很少，随着社会的发展，女性做亲子鉴定的比例也越来越高了。
戴维印象中最深刻的一次是，一名怀了孕的女子带着5位男子来做亲子鉴定，当时这5位男士均表示孩子的亲子鉴定结果出来后，谁是孩子的爸爸，谁就娶她。5位男子均表示，对女孩的过去一概不追究和过问。戴维心想虽然有亲子鉴定，但也不至于感情这么混乱，乱到自己无法相信自己。戴维说，到现在，过来做鉴定的，这种情况越来越多。此外，还有一个新变化是，筛检出非亲关系的报告越来越多，以前差不多10例里有一个，现在三四个委托案例里就有一个。
五花八门的“乱事”
戴维说，工作的前几年，他的三观每天都在被炸毁和重塑，现在，他都见怪不怪了，任何小说、电视剧的情节都吸引不了他。“和我的生活比起来，再狗血的剧情都显得很平淡。我讲的这些故事，很多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我只能说，生活的精彩程度远超你的想象。”
他经历的案例很多：“有恶婆婆卖掉孙女，骗儿媳说孩子死了的；有一女共侍七夫，搞不清谁是孩子爸爸的；有和不同肤色、教育程度的男性交往，只为收集各种肤色孩子的；有怀疑自己老婆和女闺蜜出轨，结果女闺蜜是双性人的；有孩子被拐后，加入打拐团队，阴差阳错救了自己孩子的；有走散了60年，80岁才重新团圆的两姐妹……”
“侦查老兵”钱大爷
戴维说，在他接触过的那些被“绿帽”所困的男性中，印象特别深刻的是钱大爷。钱大爷五十多岁。数年前，他娶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外地女子，对方还带来了一个十几岁，跟前夫生的儿子。婚后，她又给钱大爷生了个孩子。“钱大爷之所以找到我们，就是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看那孩子越觉得不像自己，于是，便带来做了个鉴定，结果孩子确实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下一个问题就是：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戴维表示，大多数来做亲子鉴定的委托人都会试图搞清楚这个问题，而鉴定机构能做的，也只不过是根据他们提供的夫妻二人的性格特征、过往经历、社交范围来提出一些可能的“嫌疑”选项。“钱大爷却做出了一个令我至今难忘的举动——他掏出了一个写得密密麻麻的小本子，上面详细记录了妻子这些年来每一次与其他男性单独相处的时间、地点、事由。惊讶之余，我多问了一嘴，这才知道，老爷子年轻时当过侦察兵。”
靠着这份手册，钱大爷锁定了四五位“嫌疑人”。回家后他花了不少功夫，弄到了这些人的检材，比如头发之类的，交给我们做进一步核查。DNA鉴定结果显示，这些人和钱大爷的孩子都没有血缘关系。钱大爷不死心，又筛查了一轮，交来了四五个人的检材，但依然没有结果。就这么折腾了好几轮，前前后后三个多月，钱大爷几乎把他能怀疑的人统统查了一遍，可那个孩子的身世依然是未解之谜。
在钱大爷的这团乱麻里，排除所有不可能之后，只剩下一个人可以怀疑了——妻子和前夫所生的儿子。而再一次的DNA检测结果表明，这个有“乱伦”性质的嫌疑的确是惟一的真相。事实上，他的妻子和那个少年之间根本没有血缘关系，他们的真实关系是私奔的情侣。在与钱大爷结婚后，她和少年生下了一个孩子，塞给了钱大爷，这才有了这团令人眼花缭乱的故事。最终，钱大爷跟妻子离了婚。
鉴定后“崩溃”的人
戴维说，在他接触过的委托人里，钱大爷相对来说已经算是最豁达的一个了。“我见识过太多因为亲子鉴定而妻离子散，进而精神崩溃、万念俱灰的人。我前些年接待过一个中年男人 A，他的故事乍一听也很普通——妻子出轨，孩子不是他的。他和妻子是大学同学，妻子当年追求者众多，平凡的他最终以温厚的性格取胜，毕业后成家立业。”
婚后不久，妻子生了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孩儿。他没觉得有什么，但他那位想抱孙子的母亲却对这个结果大为不满，连天载道地抱怨和冷眼导致妻子患上了产后抑郁症。大约是为了释放压力，从那以后，妻子开始频频出门社交，也渐渐厌弃沉闷而软弱的丈夫。在一次同学聚会上，妻子遇到了当年的一位追求者，不久后便怀了孕。
A一算时日，很清楚这个孩子不可能是自己的，便要求妻子做手术处理掉这个孩子。事实上，在那个时候，A内心始终觉得，妻子抑郁、出轨终究是自己的责任。“既然她痛改前非，那我们的日子还是可以好好过下去的”。过了一段时间，妻子又怀孕了。孩子生下来以后，又是个女孩儿。这个结果彻底激怒了A的母亲，她整日上门吵闹，还要求儿媳“无论如何，要给我们家生个孙子”。
在一次争吵中，妻子盛怒之下脱口而出，“你凭什么不喜欢我女儿？我告诉你，她都不一定是你孙女”。于是，A才找到我们，要求做一次DNA亲子鉴定。鉴定结果显示，那个女孩儿确实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事情发展到这里，一般的家庭往往会开始商讨离婚事宜，但A最大的悲剧不在于妻离子散，而在于他拥有一位控制欲极强的母亲。
在鉴定结果出炉后，A的母亲一方面百般要挟A的妻子，“想离婚，先给我们家生个孙子”；一方面又整日整夜地羞辱自己的儿子，“没用，连个女人都管不住”。戴维说，最终，A跳楼了，没死成，但精神彻底垮了。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
做这行有点“纠结”
戴维说，很多人会觉得这个行业很八卦，甚至缺德。“有一个将近50岁的男人，当他得知他养育了20多年的儿子不是亲生的，在我们面前像疯了一样，使劲抓自己的头发，几乎拔下了一半，头皮都流血了。我们三个人冲上去才把他拦下来，那番场景直接让我哭了出来。带他来的朋友告诉我们，他在外面打工这么多年，90%的钱全部寄回家给老婆，自己省吃俭用，连穿的鞋都是破的，甚至做亲子鉴定的钱都是朋友出的。就这样，他老婆还出轨了。”
几天后听说，那个男人回到家就把妻子的腿打断了，还上了新闻。“这件事情给我的触动非常大，也曾一度质疑自己和这份工作。我觉得如果不给他做亲子鉴定，他会不会过得好一点，也不至于犯罪了。但是后来我们领导跟我讲了一句话，我一直记到现在：被欺骗的人，有权知道真相。既然他要来做鉴定，就说明他已经陷入怀疑的境地中了，而且是很重度的怀疑。如果我们不鉴定，他会一直煎熬下去。”
戴维认为，亲子鉴定有狗血的一面，同时也是现在必不可少的东西，会给很多家庭提供帮助。有一对夫妻来做亲子鉴定，一进门就大哭，说这个小孩是一岁时，被人贩子拐跑的他们的孩子。鉴定结果证实，这个小孩就是他们亲生的孩子。原来，当年一对夫妻生不出小孩，就买了这个孩子，后来他们生了一对双胞胎，因为经济原因无力抚养买来的孩子，在这个孩子五六岁时，把他送到了社会抚养机构，被另一对夫妻领养，最终被亲生父母找到。
说不尽“悲欢离合”
除了“绿帽子系列”、破案之外，其他诸如：孩子走丢的，不确定找到的孩子是不是自己的；孩子已经很大了，需要上户的；要做DNA身份证的……这些都需要做DNA亲子鉴定。戴维说，之前遇到一个大姐，孩子在很小的时候失踪了，她非常自责，就加入了一个寻亲团队。
团队发展到后来，也会去打击乞丐团伙。就是那种拐走小孩之后，把他们手脚打断去乞讨的团伙。有一次在长沙，经线人举报，她留意起了一个父子乞丐团伙。团伙的主管是一个男的和身边的一个小乞丐，还带着几个断手断脚的小孩。大姐就赶紧拍照、报案。
等到警方把那些人抓回去之后，她才看清楚那个主管级别的小乞丐，居然跟她的另外一个小孩长得特别像。她就有预感，觉得这就是她自己的孩子。结果DNA一查，还真的就是她的孩子。大乞丐后来交代，这个小孩确实就是他抱走的。因为他看到其他有孩子的乞丐比他讨得钱多，所以生了歹意。
就这样讨着讨着，讨出感情来，就把他当做自己的儿子养。后来为了赚更多钱，大乞丐就继续抓孩子，小乞丐也参与其中。他们一起全国各地跑，直到跑到长沙来，被他的母亲发现。“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大姐在我们这边做亲子鉴定时，孩子很木然。大姐想抱他，这孩子一直在推，说‘我不要你，我要我爸爸’。真的很凄惨，好不容易找到小孩，小孩不认可。真的，人生的悲欢离合太多了！”
戴维说，其实亲子鉴定也有很多的社会实用性，他们现在做一个基因身份证项目，在孩子走失之前就有了基因身份证，万一小孩走失之后，公安机关找到这个小孩，入库之后，跟原来预留的进行比对，马上就可以找到父母。这套检测手段不单单是做亲子鉴定，还有基因检测、防癌筛查等。“我们就像‘照妖镜’，帮他辨别出身边的人是人是鬼，如果他早一些知道，就有早一些重来的机会。也是这样的信念，让我能一直做下来。”（本报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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