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有光

窗外，燕子低飞，很想知道它在想什么。

“我不想回家，那个家是灰色的。”

第一次听到一个孩子如此形容“家”的颜色，心里咯噔一下。那天我才意识到，“颜色”对一个孩子来说是多么重要。或许她无法完整而清晰地描述那个“家”到底对她造成了怎样的伤害，但“灰色”已经足矣。

成年人对“颜色”的印象总是成熟的，每种颜色所对应的情绪似乎也是固定的。那个孩子多少也经受了同样的影响，她准确地表达了对那个“家”的恐惧和担忧，以至于我们从旁边能够很轻易地了解她的情绪。只是，你依旧无法真正体会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此刻窗外一片灰色，空气夹杂着着令人压抑的沉闷，不时有燕子划过，留下浅浅的黑色线条。你说，它飞过时在想什么？你无从知道。如果你知道，那定是你此刻的想法。

我无法清楚地想起我在那个孩子的年纪是否也有过类似的想法，能想起的孩提时的“颜色”似乎并不是灰色。总是炎炎夏日，颇似姜文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刻意调出来的颜色。我知道我的记忆也是一种“刻意”。

我是在上小学的时候才回到了自己的家。此前的生活里最重要的人是爷爷。那个“封闭”的小世界里有着自以为是的快乐。大杂院，槐树，各色邻居，大米烧茄子，还有年长我好几岁的玩伴，会在隐蔽的公厕里偷偷塞给我们一支廉价的香烟，酷似后来在录像带里见到的“黑社会”小混混，在一阵阵地“咳咳”中感觉成年人的“美好”。

我再次努力地回想那时的“颜色”，我不太确信的相信，不是灰色，是刺眼的蓝和明晃晃的太阳的颜色。更加确信的是知了的叫声，一声声的叫唤着，从不停歇。它们从一颗大树上飞向另一棵时，绵长的叫声拉长了整个夏天。

我应该从未想过不想回家，我应该是期待着回到自己的家。

我的哥哥长我两岁，他会带着我熟悉他的“世界”，虽然他常常会不耐烦，轻易将我甩在身后。所以我更多的时候是呆在家里。母亲的缝纫机发出的“塔塔”声（我不确定是不是这样的声音）则是陪伴我最多的声音。我坐在一边读着不知道哪来的书报杂志，渐渐地，我发现不去外面疯跑也能得到快乐。

现在想起来了。记忆里最多的是下午，午觉醒来，哥哥早就不知道跑去哪里了。母亲也早就坐在了缝纫机旁，我揉揉惺忪的睡眼，夏日的纱窗投进明媚的阳光。从茶几上拿起一根香蕉，剥开，入口。香香甜甜的味道。顺手拾起沙发上的书看起来。此时，母亲会从里屋看向我，满满地笑意。我会把自己读来有趣的文章念给她听，那样的下午总是很长。

我再次看向那个孩子。它泪眼婆娑地摇着小小的脑袋，不断地说着“我不想回家……”我努力地劝说着什么，但一句也记不起来了。我很想把她的爸爸妈妈拎过来臭骂，甚至暴打。我无法平息的怒火却找不到喷涌的出口。

夏天就要来了，可眼前的灰色太迷蒙，燕子飞走了，不知去向哪里。那个孩子到底是回家了，我希望有光可以照进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