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林图像的面貌特征主要取决于三个因素：园林内容特征、绘图者和媒介材料。若一个时期或者地域的造园不发达，没有传承的价值，就不会成为绘图者描绘的主题。绘图者自身的修养与技艺，对园景的取景和绘制，以及笔法等因素，自然会影响到图像形式的结果。而媒介材料直接决定图像的最终面貌。
因此本章在整理园林图像作品的过程中，都力争从这三个因素进行分析，进而梳理明清园林图像的概貌。
明代的园林图像概述
明代建成了紫禁城西苑等皇家园林，由于北方的军事威胁，明代未有大的皇家园林营造工程。明代宫廷绘画成就也很突出，但是目前还未见以紫禁城内廷园林为对象的图像作品。明代园林图像的主题集中在民间园林领域。
明代是图像艺术大发展的时期，在文人画、工笔画、版画等领域取得了重要的成就。尤其是长江中下游一带，不仅形成了徽州、金陵（南京）、武林（杭州）等版画发展的中心，更涌现出吴门画派、松江画派、武林画派、浙派等绘画流派。园林环境是文人画家相互交流与交往的场所，地域景观与园林名胜往往会激发文人诗画创作的灵感与动机。明代王公贵戚、官僚缙绅、文人仕宦等营造的私家园林数量众多、类型丰富、风格各异，出现了像苏州、杭州、徽州、金陵一样的园林荟萃之地。这些地方不仅私家园林营造丰富，公共性的风景名胜，如虎丘、西湖等，在明代也得到了较为充分的开发。依托于江南地区丰富的园林名胜资源，众多的文人画家，包括有名的和无名的，以地方的园林名胜为主题进行了园林图像艺术的创作。一些出版商委托画家与刻工以木刻版画的形式刻画了园林胜景，或者在其出版的小说戏曲插图中精心搭配园林背景，这都推动了明代园林图像的发展。
明代园林图像的发展
从媒介材料的变化看，明代园林图像的发展大致可分为万历之前和万历之后两个阶段。
万历之前，木刻版画水平还比较低，尚未见到以木刻版画为媒介材料的园林图像。这一时期，园林图像主要是依托于水墨画存在的。较为典型的是苏州吴门画派一系以苏州园林胜景为主题进行创作的图像作品。
苏州吴门画派
沈周·《东庄图》
沈周（公元1427-1509年）位列“吴门四家”之首，是吴门画派的代表画家，为其好友吴宽（公元1435-1504年）创作了《东庄图》。东庄原名东圃、东墅，是吴越国广陵王的别业。吴宽之父吴孟融购得此地，易名东庄，建成了园林别墅。吴宽继承父业，不断修缮东庄，使其成为文人相聚交流之地。《东庄图》为纸本设色册页，纵28.6厘米，横33厘米，以东庄内二十一处景观为主题，每个主题对应一幅，计有东城、西溪、拙修庵、北港、朱樱径、麦丘、艇子洴、果林、振衣冈、桑州、全真馆、菱豪、南港、曲池、折桂桥、稻畦、耕息轩、竹田、续古堂、鹤洞、知乐亭共二十一开图页。画风严谨沉着、隽雅秀丽、兼工带写，不仅传达了东庄景观的构成，也较好地表达了别墅园林的生活趣味与人文意境（图1、图2）。
图1 《东庄图》之“折桂桥”
图2 《东庄图》之“耕息轩”
沈周·《虎丘十二景图》
除了《东庄图》，沈周创作的《虎丘十二景图》也是典型的苏州园林名胜图像。早在春秋时期，虎丘即建有吴国离宫，东晋时候成为佛教圣地，唐朝时候成为远近闻名的风景名胜，南宋时虎丘与云岩寺位列五山十刹之一。《虎丘十二景图》为纸本设色水墨画，内含山塘、憨憨泉、松庵、悟石轩、生公讲台千人座、剑池、千佛堂云岩禅寺塔、五圣台、千顷云、虎跑泉、竹亭、跻云阁共计十二开景图，每开纵31.1厘米，横40.2厘米。画法为粗笔画，意在笔尖，富有趣味，建筑、山门的形象刻画得比较明确（图3、图4）。
图3 《虎丘十二景图》一
图4 《虎丘十二景图》二
沈周·《虎丘山塘图》
另一位“吴门四家”之一的仇英以虎丘和山塘街河为主题，画有《虎丘山塘图》。该图纵80.7厘米，横50.3厘米，细笔画法，水墨设色，图绘严谨慎密，建筑与人物的勾画尤其精细，是明代前期虎丘风景图像的精品。
苏州拙政园
苏州拙政园,是御史王献臣退隐之后营造的文人园林。早在明嘉靖七年（公元1528年），既有人该园之景为对象创作了《为槐雨先生做园亭图》。该图为立轴，纵122厘米，横48.5厘米，以曲折的溪涧为主线，刻画了园内的园亭廊桥建筑和花木，以及在其中活动的文人形象。嘉靖十二年（公元1533年），“吴门四家”之一文徵明以拙政园的景致为主题，创作了《拙政园三十一景图》。文徵明与王献臣是好友，曾多次出入拙政园，其所选择的三十一景，是拙政园景观的典型代表。在《拙政园三十一景图》中，文徵明以兼工带写的笔法、灵活多变的构图，刻画了这三十一景观空间的构成与面貌，并细腻地表达了景观的人文意境，成为历史上拙政园图像表达的代表作。同年，文徵明完成了诗咏三十一首，将其与景图共配于图册之中。
钱毂·《求志园》
求志园为张凤翼的文人宅园。嘉靖年间，吴门画派中的钱毂作有《求志园图》，是关于求志园仅存的明代园林图像。《求志园图》为纸本设色横卷，纵29.8厘米，横190.2厘米，卷首有文徵明和王毂祥的题跋。钱毂师从文徵明，图中明显看出文徵明园景画风的影响。该图采用高视点透视构图，以工笔画法较为细致地表现了求志园内的厅堂建筑、植被鱼沼和人物活动，在一丝不苟的用笔中隐含文人画的意境（图5）。
图5 《求志园图》局部
金 陵
金陵（今南京）曾是六朝古都，明代成为都城，风景开发与园林营造较为发达。文徽明在游览金陵后曾作有《金陵十景册》，画作已流失。文徽明的侄子文伯仁为避免倭寇曾迁居金陵栖霞山，作有《金陵十八景图》。该图像集为纸本设色册页，作于宣德笺本上，每开图绘一景，极为精致。各景图主题分别为：三山、草堂、雨花台、牛首山、长干里、白鹭洲、青溪、燕子矶、莫愁湖、摄山（今栖霞山）、凤凰台、新亭、石头城、太平堤、桃叶渡、白门、方山、新林浦。隆庆年间，福建文人画家黄克晦游历南京后，创作了《金陵八景》。该图为绢本册页，纵30.5、横40.5厘米，以“天印樵歌”、“秦淮渔笛”等金陵八景为主题。
“浙 派”
除了苏州吴门画派一脉为主创作的园林图像外，尚有浙派画家以浙江、西湖名胜为主题创作的图像作品。戴进为明初画坛“浙派”的开创者，其画风师法南宋院体画。戴进以浙江名胜为主题，创作有《浙江名胜图》。该图为绢本横卷，纵34.5、横937厘米。全图气势恢宏，工整雅致，笔法细腻，建筑、山石、植被描绘精微，以全景式的手法展示了浙江诸名胜景观。
西湖在明代是文人活动与游览的重要场所，并成为明代文人诗文和图像的重要对象。南宋抗金名将岳飞的坟墓坐落于西湖湖边。沈周作有一幅《西湖岳坟图》，绢本册页，纵42.2、横23.8厘米，画面工整匠气，对岳王庙的建筑格局描画细致。以 “西湖十景”为主题的图像包括：横卷形式的有谢时臣的《西湖图》和《西湖草堂》、李流芳的《西湖烟雨图》，立轴形式的有谢时臣的《西湖春晓图》、蓝瑛的《两峰插云图》，册页形式的有孙枝的《西湖纪胜图》、宋懋晋的《西湖胜迹图》、齐民的《西湖十景图》。
第二个阶段为万历以后的园林图像。万历年间出版业和版画艺术有了极大的发展，开始出现一批木刻版画为媒介材料的园林图像。这些园林图像一般是作为书籍的插图。
《西湖志类钞》
《西湖志类钞》由明代万历年间俞思冲所刊印的方志类书籍，全书附“西湖十景”版画十幅，绘者与刻工不详，刻工精美，人物姿态生动，代表了万历年间版画艺术水平，也是明代关于西湖十景的重要图像史料（图6）。
图6 《西湖志类钞》插图
《环翠堂园景图》
万历二十八年（公元1600年），徽籍出版商汪廷钠在安徽休宁其家乡营造了私家园林坐隐园。汪廷钠交友甚广，当时的文人画家董其昌、钱贡、丁云鹏，以及剧作家汤显祖、文学家文震孟等均与其有来往，并多次在汪氏的坐隐园相聚会。汪廷钠委托苏州画家钱贡绘制了底稿，由徽籍刻工黄应组主刀刻制了木版画《环翠堂园景图》卷。该卷全长1486厘米，高24厘米，将坐隐园空间景观和周围的环境浓缩在长卷之中，画风写实，对园内的建筑、陈设、人物、植被、山石表现非常细腻，是明代园林图像中的巨制。
《新镌海内奇观》
《新镌海内奇观》由武林夷白堂刊刻于万历三十七年（公元1609年），杨尔曾撰，陈一贯绘图，新安汪忠信镌刻。全书分十卷，图版一百三十余幅，基本是以全国各省名山大川、古迹名胜、园林风景为主题，是明代山水版画的代表性图像（图7）。
图7 《新镌海内奇观》插图
《三才图会》
《三才图会》是万历年间编篡刊刻的大型类书，由王圻、王思义编篡。全书分天文﹑地理﹑人物﹑时令﹑宫室﹑器用﹑身体﹑衣服﹑人事﹑仪制﹑珍宝﹑文史﹑鸟兽﹑草木共计十四门，门下分卷。其中地理部分有多幅木刻版画，绘有全国名山大川和风景名胜，保留了当时的园林面貌（图8）。
图8 《三才图会》插图
《金陵图咏》
天启年间，朱之藩编篡了《金陵图咏》。该书中以金陵四十景为主题，由陆寿柏绘图稿，每景一图，各图均配有诗词文字。由刻工镌刻后，形成了明末金陵四十景名胜版画图像集。
本文内容摘自《明清园林图像艺术》第一章第三节：“明代园林图像”。图文版权归作者所有。
- 许浩工作室 -
作者：许浩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