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泥塑佛面像(动脉影 摄) 这是北魏洛阳永宁寺中, 泥塑佛面的其中一尊。 这一抹悠远深邃而又神秘莫测的微笑, 曾经是否令你动容?
1月15日,
其宁惟永——北魏洛阳永宁寺特展
在洛阳博物馆开展。
本次展览,
由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
洛阳博物馆联合举办。
永宁寺
永宁寺作为北魏王朝的皇家寺院,不仅有着极高的政治地位,其内的永宁寺塔作为中古时代的“第一高塔”,更是成为北魏洛阳城的“地标”建筑。围绕这座饱负盛名的永宁寺有着怎样的精彩故事?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洛阳汉魏城队的考古工作者,为您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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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首刹”,地位尊崇
“以永宁寺的建造为代表,北魏时期佛教与佛寺建筑的发展,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洛阳汉魏城队队长刘涛说,寺院林立是北魏洛阳城的显著特点。北魏是佛教大盛的时期,洛阳作为首都,是当时佛教传播的中心,城中寺庙数量众多。杨衒之的《洛阳伽蓝记》描写了洛阳城中梵刹林立的景象,全书以永宁寺为开篇,正是因其为北魏王朝“皇家首刹”的尊崇地位。
为何永宁寺的地位如此特殊?刘涛说,北魏洛阳永宁寺是对平城永宁寺的延续,而且都是北魏孝文帝设计、规划的。孝文帝迁都洛阳初期,便诏定“太和之制”。循此规定,北魏洛阳城修建之初,仅在内城规划了一座佛寺,即为永宁寺,其余佛寺皆设于外郭城。永宁寺焚毁后宣武帝所建造的景明寺,虽占地面积更大,但已处在外郭城之中了。
然而,到了景明年间,因为北魏宣武帝同样崇信佛法,这个规定就被打破了。此后,洛阳城的佛寺数量迅速增加,最兴盛时有佛寺1300余座,遍布内城和外郭。宣武帝病逝后,年幼的孝明帝即位,实权则由胡太后掌控。胡太后极度热崇佛教,掌权后大兴土木修建佛寺,其中最为浩大的工程便是修筑宏大、奢丽的永宁寺塔。
“作为北魏时期主要译经场所,佛教许多流派都在此译出多部佛学经典,促进了佛教文化的交流。”刘涛说,永宁寺建成后,吸引了众多中外高僧、皇族居士云集于此,译经传经礼佛,使永宁寺成为中外佛教文化交流的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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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木之巧,冠于当世
从汉魏洛阳城阊阖门遗址出发,沿着铜驼大街南行数公里,路西侧一个巨大的近正方形土堆便是考古工作者确定的永宁寺塔基遗迹。塔基平面呈方形,分三层,顶上两层在地面上屹立可见,底层夯基四周约百米,中层、上层面积逐级缩小。
刘涛说,铜驼大街位于北魏洛阳成宫城正门和正殿正前方,南面直对大城正门宣阳门和城南的祭天郊坛圜丘,显然是作为都城的轴线大街规划设置的,也是后世都城宫前中轴线大街的雏形。永宁寺毗邻都城中轴,其重要地位也可从此窥见一斑。
“永宁寺塔无疑是当时世界范围内体量最大的木构建筑,并有很大可能是中国古代历史上的'第一高塔’。”刘涛说,据《水经注》载,永宁寺塔高49丈,有学者曾作推算,其高度约合今136米,可谓是北魏洛阳城中最引人瞩目的“摩天大厦”。其规模宏大,建造技术高超,在佛塔结构、寺院布局等方面都有着承前启后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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塑像之美,融合南北
永宁寺遗址是如何被考古工作者发现的?刘涛介绍,20世纪60年代,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对汉魏洛阳城遗址进行了大规模的发掘勘探,并结合文献记载,确定了永宁寺的大致位置。
此后,考古工作者多次对永宁寺遗址进行发掘,不仅揭露出寺院院门、中心塔基和后殿建筑基址等众多建筑遗迹,也获取了永宁寺的规模、形制以及木塔基础建造结构等重要信息。同时,永宁寺遗址出土的大量泥塑佛像残件,不仅丰富了塔内造像的内容,而且个个造型精美,堪称中国雕塑史上难得的艺术珍品,洛阳博物馆馆藏文物北魏永宁寺泥塑人面像正是其中极具代表性的一件。
“永宁寺遗址发掘出的遗迹与遗物,对研究历史、建筑史以及当时的佛教文化和雕塑艺术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发现。”刘涛说,永宁寺出土塑像,虽多残破,但数量庞大且集中出土。它们代表了当时最高的艺术水平,同时融合了北方、南方的艺术特征,形成了一种独具特色的“洛阳风格”。结合洛阳地区北魏石窟造像、石刻画像、墓俑艺术来看,这也反映出了一种多元风格的融合。这种艺术风格是民族融合、中外文化交融的结果,可谓是中古时期艺术变革的高峰,极具辨识度。同时,这种风格也为隋唐盛世的艺术文化风格奠定了基础,并进一步影响海内外多地。
【传奇】北魏永宁寺建筑师郭安兴
严辉
永宁寺为北魏王朝于都城洛阳营建的著名皇家佛寺,在佛寺的中部曾经建有一座举世瞩目的木构佛塔,堪称是中国建筑史上的奇迹。这座木塔的塔基在1979年已由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进行了考古发掘,其结构和面貌已经展示在世人的面前。然而有关主持修建永宁寺的北魏建筑师郭安兴事迹却很少见诸于文献。
2001年洛阳市第二文物工作队在洛阳西工区纱厂西路发现一座北魏墓(HM555),出土墓志一方。墓志记载了郭安兴的生平事迹、家族世系和有关永宁寺的一些情况,因此有必要作一详细的分析和研究。
一
墓志,青石质,方形。长、宽各50 厘米,厚12厘米。行16 字,共17 行,魏体,凡252字。墓志题款“魏故河涧太守郭君墓志” 。墓主人郭定兴,太原晋阳人,曾任河涧太守,卒于北魏正光三年(522)四月。志文的主要内容:“君讳定兴,太原晋阳人也……曾祖珍,南来客。聪睿识讥,声和馆邸。祖讳达,镇远将军,兰台御史。父讳沙,库部莫提,济阴太守。清明矛亮,世有嘉称。君讳兴,始于事亲,忠于事君。积阶渐进,遂至今授。温良谨让,德顺民心。正光三年四月末遇患而卒。弟强弩将军,永宁、景明都将,名安兴。智出天然,妙感灵授。所为经建,世莫能传。论功酬庸,以授方伯…… 于维郭氏,诞目周胃,其根既深,其族尔茂。乃祖乃父,世袭华秀。伟哉河涧,声播赵守。睿弟明敏,特察天授。钦泣友于情礼,光究敬铭棣前, 千载垂摘。”
二
墓志用较大的篇幅记述了墓主人的弟弟“强弩将军,永宁、景明都将” 郭安兴,说他“智出天然,妙感灵授。所为经建,世莫能传” 。“永宁、景明都将” 一语中的“永宁、景明” 两词相连,考《洛阳伽蓝记》的记载无疑是指北魏洛阳城中的永宁寺和景明寺。“都将” ,北魏始设,其职掌主要分为领兵、镇戍、营作三类。
“都将” 一词用在永宁寺、景明寺之后,说明此“都将” 的职掌不是领兵、镇戍, 而是营作。志文中关于郭安兴建筑才华的描述也可以佐证这一观点。所以“ 永宁、景明都将” 应是负责建造永宁寺、景明寺的官吏。
墓志资料表明墓主人之弟郭安兴聪慧睿智,善于营建,曾做过主持永宁寺营建的都将。《魏书》中也记载有一位名叫郭安兴的建筑匠师,据《魏书·术艺列传》:“世宗、肃宗时,豫州人柳俭、殿中将军关文备、郭安兴并机巧。洛中制永宁寺九层佛图,安兴为匠也。” 这二人除了姓名一致外,还有许多其他的相同之处:其一,生活的时代相同。
墓志的纪年为北魏孝明帝正光年间,而《魏书》所记为“世宗(宣武帝)、肃宗(孝明帝)” 时人。其二,生平事略都与北魏洛阳永宁寺有关。前者“永宁、景明都将”,后者“ 洛中制永宁寺九层佛图,安兴为匠” 。其三,均擅长于营建。前者“智出天然,妙感灵授。所为经建,世莫能传。” 后者“安兴并机巧” 。正是由于这些种种的相同使我们有理由确信:墓主人之弟, “永宁、景明都将名安兴” 者, 就是《魏书》中所记载的永宁寺塔的建造匠师郭安兴。
三
郭安兴作为北魏时代一位伟大的建筑师,与另一位北魏建筑师蒋少游具有同等重要的地位。但是文献记载却很少,仅见于《魏书·术艺列传》和《北史·艺术列传》。二书的记述略同,比较简略。“ 魏故河涧太守郭君墓志” 为我们提供了丰富的新资料,可以补史之缺。
墓志言及郭安兴聪慧明敏、特享天授,说明他具有独特的建筑才华。他所建造的作品, “世莫能传”,这一点合乎历史事实。
永宁寺建于北魏孝明帝熙平元年(516),最初是由孝文帝确立规划。神龟元年任城王元澄奏云:“仰惟高祖,定鼎篙徨,卜世悠远……故都城制云,城内唯拟一永宁寺地,郭内唯拟尼寺一所,余悉城郭之外。”(《魏书·释老志》)可见,早在迁都洛阳的初期,在城中建造永宁寺已是北魏最高统治者订立的都城建设规划的一项重要内容。但是直到孝明帝时才由胡太后付诸实施。“ 肃宗熙平中,于城内太社西,起永宁寺。灵太后亲率百僚,表基立刹。”(《魏书·释老志》)当时永宁寺是洛阳城内佛寺建筑的最杰出代表。
据《洛阳伽蓝记》记载,永宁寺中部偏北的佛殿形如皇宫太极殿,寺内有僧房一千余间;四周建有围墙,上施短椽覆之以瓦,状似宫墙;东西南北各开一门,南门楼三重去地20丈,形似皇宫的端门。寺内外遍植树木花草,环以绿水,俨然佛国胜地。永宁寺最富盛名的当数寺院中部的木构佛塔, “中有九层佛图一所,架木为之,举高九十丈。上有金刹,复高十丈;合去地一千尺。去京师百里,已遥见之”。这座佛塔不仅结构上“弹土木之功,穷造形之巧” ,其外观装饰也极尽奢侈豪华。关于永宁寺塔的高度,各种史籍有不同的记载,根据《水经注·谷水》所记高49 丈(约合今120米-130米)。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建造如此巨大体量和如此高度的木结构建筑,在中国建筑史乃至世界建筑史上都是一个奇迹,创造这个奇迹的建筑师正是郭安兴。
《魏书》记载“洛中制永宁寺九层浮图,安兴为匠” 。“为匠” 的语意有些笼统,郭安兴在永宁寺及永宁寺塔建造过程中所起到的作用,《魏书》似乎只说出了一半,即永宁寺塔的建造匠师。
墓志称他是“永宁、景明都将” ,从而进一步明确地告诉我们,郭安兴是这项工程的直接主持者、建造者。墓志中关于他建筑才华的描述,结合《魏书》“为匠” 的意思,又给我们一个比较明确的印象:郭安兴直接参与永宁寺及永宁寺塔的整体设计与具体建造(郭安兴是永宁寺及永宁寺塔的设计者和建造者),“ 论功酬庸,以授方伯” 。
据墓志记载郭安兴任强弩将军,按太和二十三年的定制,秩从七品,属于下级官吏。他还任景明寺都将。景明寺也是一处皇家寺院, 位于城南宣阳门外一里御道东,因宣武帝景明年间创立,故名景明寺。《洛阳伽蓝记》记载:“至正光年中,太后始造七层浮图一所, 去地百初……妆饰华丽, 伴于永宁。”景明寺内的这座与永宁寺塔相媲美的佛塔,仍是出自安兴之手。郭安兴曾任强弩将军和曾主持景明寺的营建,这也是文献中所不见的新史料。
四
郭安兴的家族世系,墓志提到了四位人物:曾祖郭珍、祖郭达、父郭沙、兄郭定兴(墓主人),这四人史书均无传。曾祖郭珍,未具官职,仅言“南来客” 。大约郭氏一族原本不是太原晋阳人,间或是从中原(平城以南某个地方)迁至太原。南北朝时期的“客” ,是寄食于豪门贵族之人,社会地位低下。其地位低于良人,而高于奴婢。祖郭达, 镇远将军,兰台御史。镇远将军,按太和二十三年以前的制度属从三品下。兰台,御史台的别称,兰台御史品秩从五品中。父郭沙,库部莫提,济阴太守。库部,太和十五年(491)始置(《魏书·官氏志》),说明郭沙应是献文帝、孝文帝时人。莫提的职守不详。兄郭定兴(墓主人),河涧太守,卒于正光三年(52),生年不知,应生活在孝文帝至孝明帝时代。
墓志说他“积阶渐进,遂至今授。温良谨让,德顺民心” 。按太和二十三年的定制,郡太守的官秩在第四品至第六品之间。综合起来看郭氏家族诸先人及定兴、安兴兄弟的官职品秩不高,基本上属于中下级官吏,整个家族可能非豪门望族。
五
《魏书》列传五十记述了另一位与永宁寺有关的重要人物李志,他曾任永宁寺典作副将。李志是北魏名臣李彪的儿子。
李彪, “家世寒微,少孤贫,有大志,弩学不倦” 。在孝文帝时历任员外散骑常侍、假冠军将军、东道副将、假征虏将军、御史中尉(第三品上),领著作郎,兼度支尚书(第二品中)。
北魏的御史中尉权力非常大,负责“督司百僚”, 且掌“百官朝会名册” 。彪多次出使南朝,还参与编撰国史。李彪的女儿, “幼而聪令,彪每奇之, 教之书学,读诵经传” 。世宗宣武帝诏为婕妤。李彪的儿子李志,“字鸿道,博学有才干。年十余岁,便能属文。”李志历任符玺郎中、徐州平东府司马、后军将军(从四品)、中散大夫( 第四品)、辅国将军( 从三品)、永宁寺典作副将。后又摧为南荆州刺史, 加征虏将军(从三品)。
李氏家族虽然出身寒微,但得到了皇族的恩宠。李彪父子官至从三品到第二品中,属于高级官吏,可见地位显赫。李氏家族擅长的是著作撰述、诗词歌赋,而非是营建,这一点文献记述很清楚。以此推想作为“永宁寺典作副将” 的李志在永宁寺建造中的作用,不可能是具体设计或实施建造,而是另有执掌。“典作副将” , 《魏书·官氏志》中无载。
“典作” 按字面理解有督办营作之义。《魏书·李彪传》记李志“ 以军功累转后军将军(从四品)、中散大夫(第四品)、辅国将军(从三品)、永宁寺典作副将” 。文中在叙述他的官职时, 品秩是依次加高的,永宁寺典作副将被排在最后。可见“ 永宁寺典作副将” 的品秩较高,可能不会低于从三品,而当时朝廷内负责营作的将作大匠的官职品秩也不过是从三品。以李志当时的身份来领“ 永宁寺典作副将”,足能证明这个职位非同一般。与“永宁寺典作副将” 相比,“永宁寺都将” 的品秩可能较低。
北魏时期的“都将” 如果是执掌领兵、镇戍, 地位一般较高,而执掌营作方面的,地位一般较低。按郭安兴当时所任强弩将军的品秩(从七品),推想永宁寺都将的品秩也不会太高。目前看来至少存在着两类负责管理永宁寺营建的官吏:“永宁寺典作副将” 和“永宁寺都将” 。他们的职掌不同,职位等级亦有差别。“典作大将、副将” 负责督建,其地位较高,由朝廷委派重臣担任。“都将” 在“ 典作大将、副将” 的统辖下,负责具体实施建造。“都将” 的地位较低,并且是由具有一定技术专长的人来担。永宁寺是北魏王朝的国寺,在当时最高统治者心目中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自然会受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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