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

  
   姥姥说，地里的野茄子花开了，春天就来了。
    野茄子是阡陌傍地堰下绽放最早的野花，学名紫花地丁。或许是它那看似腊质的花瓣是茄紫色，人们称它为野茄子。立春雨水后，尽管冰雪刚刚消融，寒意料峭，甚至于寒流来袭，雨雪交加，但是匍匐在大地母亲怀抱的野茄子却顽强地破土而出，怀着对春天五彩斑斓的梦，萌芽拨茎，绽放出紫色的绚丽花朵，昭示着春回大地、万物萌发的季节来临……
    当你走在早春的阡陌上，扑入眼帘的主色调是枯黄，只有麦田有一丝朦胧的绿意，可是当你俯下身子，在背风的田垄傍地堰下的枯草丛中，就会发现那绚丽的紫色花朵探头探脑，在风中摇曳，让人心生惊喜。这不畏寒冷的弱小生命率先绽放的花朵，不能不让人感佩。
    野茄子——紫花地丁，是一味很好的中药。《本草纲目》上说：“主治一切痈疽发背，疔肿瘰疬，恶疮。”紫花地丁具有清热解毒、凉血消肿的功效。姥爷常常将它全草捣烂，敷于生疮烂腿或蚊虫叮咬的求医者的患处，效果出奇得好，往往是药到病除。
    小时候孤陋寡闻，问姥爷，这么冷的天为什么野茄子能开花？姥爷说它耐寒。天冷地气热，节气到了，再冷也挡不住。
    出于对野茄子花的喜爱，姥姥总会让表姐收集些它的种子，在秋末撒在几个装满泥土的黑瓦盆里，放在屋檐下。来年早春，那紫色的野茄子花一丛丛一簇簇竞相开放，望之煞是喜人。花谢，成熟后，姥爷会拨出洗净晾干当药材。
    野茄子花开不久，老卜嘟花开了。老卜嘟花，当地人还有叫它棉袄的，学名叫白头翁，毛茛科，多年生草本植物，长有根状茎，叶片呈卵形，花萼蓝紫色。其别名有奈何草、粉乳草、白头草、老姑草等，在崂山即墨广有分布。它喜凉爽气候，耐寒，耐旱，耐瘠薄。怒放于阡陌之上的白头翁，是早春里最大最鲜艳的野花。它的花型像似开非开的玉兰花。蓝紫色花瓣六片儿排成两轮，花蕊金黄，十分醒目。与野茄子花不同的是花瓣外侧长着些白白的茸毛，或许当地人由此叫它棉袄。花瓣谢后，花柱继续生长，最后变成长长的银丝，像个白头老翁。
    我国最早的中药学著作 《神农本草经》对白头翁就有简介，另一本药典《别录》上说：“白头翁生于高山山谷及田野，四月采。”《唐本草》对白头翁也有介绍：“其叶似芍药而大，抽一茎，茎头一花，紫色，似木槿花，实大者如鸡子，白毛寸余，正似白头老翁，故名焉……根甚疗毒痢。”中医认为，白头翁有清热解毒、凉血、明目、消赘、杀虫等功效，药用价值很高。姥爷总会采一些晒干备用。
    天气渐暖，柳梢泛着鹅黄翠绿，大地一派春意盎然。转眼间阡陌间的荠菜窜苔开出米粒大白色小花，正如辛弃疾诗句“春在溪头荠菜花”一样，荠菜老了，却春意正浓。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田野里的麦蒿、菌陈、车前、苦菜，几乎在一夜间都冒出来了。用姥姥的话说，春天只要是绿颜色的叶子都是宝，剜到篮子就是菜。开着花的荠菜更好辨识，我们剜的更多。洗去泥土，绿莹莹的锯齿般的叶子，白色细碎小花分外鲜艳，惹人喜爱。
    最让人忘不了的是田埂地垄上的婆婆丁，学名蒲公英，也是一味很有名的中药，干燥的根或叶子，含有丰富的维生素和矿物质，不仅有强化肝脏的作用，还能降低胆固醇。崂山的田间地头沟堰山坡的草丛间都有它的身影。
    蒲公英耐旱耐贫瘠，只要有一粒种子落下，它都能顽强地扎根发芽。春天里星星点点的春雨洒过，它就会长出绿叶拨茎开出金灿灿的花朵。那黄色明艳的小花，圆圆的像一颗颗星星散落在阡陌上。去剜野菜的时候，我们会摘下花茎，蒲公英便淌出白色浆汁，放到唇边轻轻吮吸，淡淡的苦味后有些甜。姥爷说婆婆丁去火。洗净的婆婆丁蘸酱，那是春天馈赠给人们的美味。
    在蒲公英开放的日子里，姥姥会提个用麦秸编的蒲毯，选个天气晴朗的日子，带着表姐表妹们去田里剜菜赏春。我和表弟追逐着时起时落的布谷鸟，跑的满头是汗。姥姥摘着表姐表妹剜的野菜，慈爱的目光注视着表姐表妹和她们的伙伴们。表姐和她们的伙伴们正是花季，无忧无虑，剜菜嬉闹。她们有的采下金灿灿的婆婆丁花戴别在发卡上或辫子上，有的戴着用柳条和婆婆丁、老卜嘟、野茄子花编成的花冠，唱着跳着，是那般开心快乐。许多年后，当我读着古人“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的句子时，眼前就会呈现当年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