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有思想的芦苇
记忆的河流一旦解冻，往事便随着一江春水汩汩流淌。那些原本深藏在冰层下的过往，拥挤着浮出水面，冒泡，翻腾，在心海溅起朵朵浪花。
这翠绿的青春，又像那开了又谢的花瓣，飘落在记忆的花园里，渗透在我们行走的土地上，花香弥漫在我们的发梢、唇角、手心，与我们终生相伴。
1986到1989，你陪我一程，我记你一生。因为，少年情怀是最真，岁月从不败情深。
1
我之所以清楚地记得我小升初的成绩(语文数学加起来149分),因为这个分数刚好落在任弼时中学录取的档次里。据说，1986年任中第一次除了录取全县最优秀的小学生，还招收了我们这些处在三、四档批次的幸运儿。
对于一个考少年班（仅仅因为年龄很小而报了名）的时候丢了准考证、小考的时候在草稿纸上画画被监考老师敲桌子的小女孩来说，踏进任弼时中学的大门，实在是人生当中极幸运的事情。老妈常说“我家泰宝银（永新话）蠢人命好”，真的是“一语中的”。
1986，我的初中时光就在欢天喜地的“自我陶醉”中拉开了帷幕。
2
我很矮，读书时代长期稳坐第一排，加之嘴角上方长了一颗痣，很快就被同学们取了外号“小日本”，一叫就是三年。外号究竟是谁先给我取的已无法查证，因为那时候取外号实在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总有几个“不怀好意”的男生叫起我的外号来拖腔拉调的，让我只有气得翻白眼的份。
试想一下，当你穿着自认为漂亮的裙子在大街上溜达，当你正对着妹妹行使一个姐姐的“呵斥”权，当你随同父母来学校参加家长会的时候，突然传来同学的一句吆喝“小—日—本”，你是否会觉得“颜面顿失”而脸红耳赤呢？
班上还有一个男生又高又黑，同学们都叫他“美国”，他对同学们的家庭住址、个人喜好甚至兄弟姐妹都了如指掌，脑袋里简直有一台时光留声机。长大后的每一次聚会，他都会绘声绘色地补充一些我们早已遗忘的细节，唤起大家的无限回忆，我简直想拍“桌”惊奇。
有一次刚好轮到我和他值日，劳动委员直接在黑板上写“美国和日本”，叫我俩擦黑板的时候直呼绰号，惹得全班哄堂大笑。一米八多的“美国”和一米四的“小日本”一起擦黑板，最萌身高差组合呈现出一道独特的风景线，更有同学在台下鼓掌“叫好”了。
估计是那时候同学们善意的但也不乏“恶意”的笑声给我留下了一点点心理阴影，当我长大以后成了一名老师，我总是教育学生绝对不能给别人取绰号，更不能拿别人的生理缺陷去攻击对方，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名字和自尊心。
3
读初一的时候，教室在任弼时中学文山楼的后面一栋两层的建筑楼里，离我们的乐园——操场和乒乓球桌——最近。
操场是男生晒车技、女生学骑车的最佳场地。自行车是长期借我班上一个男生的。他住在离学校很远的老酒厂附近，天天骑着一辆半新的载重自行车来回上学。为人又非常大方，不管谁借他都满口答应，从不拒绝。在满是石子的操场上骑自行车跌跤是经常的事情，但是他从来不会以自行车受损为借口而拒绝我们。
那时候他的自行车钥匙只有在放学之后才会回到他手上的，其他时间，都在我们的口袋里轮流藏着。仗着他的父亲和我妈是老同事，我简直像“女霸王”那样，“威胁”他如果不最早把钥匙给我我就向他老爸打小报告。他总是积极配合，虽然三年来我从未告过一次状。
有一次放学回家，看见他骑自行车开开心心地带着三个漂亮的女孩，我正觉得不好意思想要回避一下，没想到他停下车叫住了我，说坐在前面横杠上的是他最小的妹妹，坐在后面的是两个姐姐。看着他远去的身影，那一霎，我突然觉得他真的是一个超级了不起的盖世英雄。
这个男孩，长大后仍然是一个慷慨大方的人。无论是班级聚会、个人宴请还是捐献爱心，他都是一个低调的积极的实施者。
打乒乓球，真的是会上瘾的。哪怕是课间十分钟，我们都要“抓紧时间”往球桌跑。楼上的班级是重点班，和我们抢球桌的经常是楼下的三个班。跳上球桌一屁股坐着不愿意下来，是霸占球桌“最丑”的姿态了。
我那小小的身躯总是爆发大大的声音，和女生一起挥舞着球拍叫“霸主”下来，无奈“霸主”充耳不闻。当女生被其他班的男生“欺负”的时候，我们班的男生就会“拔拍相助”，用球技杀他们片甲不留，然后给我们一张再无男生打扰的球桌。
当实在无法抢占球桌的时候，我们就在教室里把课桌拼在一起，打得不亦乐乎；没有球拍的时候，就用课本代替。年少时代的快乐，非常简单，而又如此疯狂。
后来，我在任弼时中学和南昌的学校都获得过女教职工的乒乓球冠军，着实得益于初中时代对乒乓球的热爱。
4
人生中的很多第一次，弥足珍贵，刻骨铭心。
比如1986年的第一次秋游。
那是一个星期六的清晨。同学们早早来到学校，打算在班主任的带领下去碧波岩游玩。为了这一天的到来，我们做足了准备——要到了零花钱，买了零食，借了自行车，分配了小组。没想到班主任说天气预报要下暴雨，那条路湿滑难行，计划取消。
那简直是“晴天霹雳”。我们没精打采地徘徊在学校里正打算散伙，一个男生大声“摇旗呐喊”：“我们自己去，同意的跟着我……”
我自然是忠实的追随者。一路上，我们欢声笑语，不亦乐乎。那天，我第一次拥抱了碧波潭的美丽，第一次品尝到从未见过的野果子，第一次和同学们尽情享受自然的馈赠……
正在我们玩得忘乎所以的时候，山里的天气说变就变，很快电闪雷鸣，暴雨突如其来。同学们四下“逃散”，纷纷撤退。来时的伴一转眼不见踪迹，我急得快要哭了。
幸好一个男生愿意搭我，我一只手撑伞为两人挡雨，另一只手抓住车的杠子。大风很快把伞吹翻，我赶紧松手去抓伞，一不小心就从自行车上跌落在地。我正打算张口叫住他，没想到正在下坡的他一下子就拐个弯，杳无踪影。我拖着摔疼的腿艰难地走着，雨水打在脸上生疼生疼的，“前不见来者，后不见从者”，天空像一块阴沉沉的黑布快要扑过来，我不由害怕得哭了。
那个男生最终返回来找到了我，把我安全送回了家。他说骑着骑着感觉身后没有声音了，回头一看，空空如也。第二天我们俩的趣事就传开了。我只能“呵呵”，谁叫我那时候又小又矮又瘦呢？估计这是我最没有“存在感”的一次经历吧。
5
班上一个同样又矮又瘦的小男生，做了一件史称全班“最搞笑”的事件。
那是一堂历史课。胡老师正和我们讨论秦始皇如何一统天下，突然停了声音，原来她闻到一股“来路不明”的香味。再“寻根究底”，只见一个坐在讲台下第一排的小男孩正在炒花生米呢。
他的课桌上刚好一个小洞，男孩就在抽屉里点一根蜡烛对着洞口，用一个万金油的盒子放在桌上的洞口处，再滴一滴油，放一粒花生米。没想到小小的花生米在盒子里发出“滋滋”的响声，香味自然而然就飘出来了。
老师自然当场训斥了他一番，但是一下课，大家就一窝蜂簇拥着他，欣赏他的“奇思妙想”之作，估计有的同学会认为这是他吃过的最美味的花生米了。
他真的是一个脑瓜子特别灵活的男孩。开学伊始每个同学都会领到十多本新的练习本，他就自制一些奖票，脖子上挂一个当时流行的军用书包，手里晃着练习本在教室里来回吆喝：“抽奖啦，抽奖啦，一等奖五本，二等奖三本，三等奖给我两本……”同学们当然喜欢这样的“娱乐方式”，纷纷参与抽奖。我非常好奇他的书包怎么总是鼓鼓囊囊，只赚不亏。
这个男孩的调皮，贯穿了整个快乐的初中时光。有的人一辈子忘不了，不是因为他对你有多好，而是他真的很可爱。
6
初中时代，大家都处于特别喜欢八卦的年龄。男女生只要走在一起，马上就会被“好事之徒”“添油加醋”一番。“配对”简直成为同学们最为热衷的事情。“日本”是必须配“美国”的，幸好“美国”同学性格大大咧咧，从不会误会我的活泼热情。
班上曾经转来一个新疆的汉族男孩，五官清秀，性格内向，成绩优秀。我好奇他来自那么遥远的神秘的地方，自然有想套近乎的念头。更何况生性活泼的我又是班干部，有接近他的N个理由。没想到很快就有风言风语传到我耳朵里，让我躲在被窝里痛哭一场。
第二天我就疏远了他，唯恐被人坐实了我的“暗恋”。没想到他来去匆匆，很快就转走了。我惆怅了好几天，怎么也不告诉一下大家就不辞而别了呢？
不过，（6）班那么多与我“情投意合”的女生、“臭味相投”的男生，很快消散了我的小失意。
学校每一次包电影，应该最能“挖掘”早恋的苗头了。有一个长期“阴阳怪气”叫我绰号的男生居然“低三下四”地来找我换票，原来我的旁边是他心目中的女神。自从我答应换票后，他对我的态度明显友善多了。
记得有一次大家一起去看电影《妈妈再爱我一次》，我哭得稀里哗啦，旁边的男生递给我好几张纸巾都无法吸干我的泪水，然后他说了一句让我印象深刻的话：“我要不要回家端一个脸盆来？”旁边的同学开怀大笑，我也不由破涕而笑。
班上有个“五虎将”，他们学习格外认真，常常把发现的难题抛给我，也总是帮我解决疑难问题。当不少同学迷惘于高中遥不可及的时候，懒散在“吃喝玩乐”的时候，这五个男孩真的像一股清流，为这个班集体注入了向上的力量。
而我和其中的三个男孩交情格外要好，高中毕业以后长期保持书信往来，成家立业后也一直保持联系，逢年过节都会互相问候，聚会畅聊，实在难得。他们甚至都记得我的生日，当年的贺卡和书信都安静地躺在我的抽屉里，当我老到丧失了记忆，或许它们会助我一臂之力。
多年以后，长大成人的我们“曝光”当年谁喜欢过谁，谁向谁写过错别字连篇的情书，谁天天在马路边等谁。年少的情怀，被大家拿出来“分享”，只剩下滑稽可笑和感慨万千了。
7
小学，懵懂无知；高中，亚历山大；大学，各自为阵。唯有初中阶段，堪称我读书时代的“最嗨”。
我当年的同桌玉明就住在禾川东大街上的食品公司（早已拆除）里，我们俩经常一起放学回家。她无意中发现放置水果的仓库有一个小洞，刚好可以伸进一只手。极爱冒险的我就去试了试，还真的摸到了圆滚滚的苹果。要知道在那个物质条件匮乏的年代，水果真的是家庭的奢侈品。我就为半个苹果曾经和妹妹比赛谁吃得最慢，说起来都是泪。
我摸到了苹果，嗅到了香甜。但是，苹果装在篓子里，我想掏一个出来，无奈竹篾做的篓子极容易割伤手。待我在高度紧张之下摸索半天才掏出一个小苹果之后，手上全是被篾划伤的痕迹。我们俩就用袖子擦了擦苹果，你咬一口我咬一口，很快就吃掉了。
第二天，我们再去老地方伺机“作案”，手伸进去的时候，扑了个空，原来苹果已经运走了，洞口也很快堵住了。当我把这件事情“失意地”告诉老妈，老妈严肃地教育我再也不能干这样的坏事，她说不劳而获是可耻的行为。我羞愧地垂下了头。
我无数次去过玫家里听歌，因为她拥有一台珍贵的录音机，用一条白色的纱巾罩着，一尘不染。齐秦、童安格、凤飞飞就在那些年走近了两个特别喜欢唱歌的女生的世界；我去过萍和玲、晓白家里N次，最羡慕她们都有属于自己的房间，生气的时候可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无人打扰。
我的女儿高考前夕，萍多次把宝贵经验分享给我，因为她的女儿早一年以优异成绩被中山大学录取；温婉如水的静静是全班学习最认真的，她是我们班考上任弼时中学的高中重点班后唯一一个应届就考上大学的，如今她的书法作品多次在县、市参展；郭同学的家里摆满了崭新的自行车，肖同学的橱柜里满是色彩鲜艳的衣服，冰、华同学能歌善舞，燕、梅同学像大姐一样庇护着我们……1988年任弼时中学举办过元旦文艺汇演，（6）班的几个女生跳的是极具青春气息的劲舞，一出场便掌声雷动。每一个女孩，都装点过我的青春，让我的回忆缤纷多彩。
我虽然去过很多同学家串门，但他们很少来我家，因为我爸实在是一个让人“望而生畏”的人。有一年春节几个男生相约来我家拜年，按响了门铃，老爸在院子里大问一句“谁啊”，男生们便迅速掉头就跑，溜之大吉。
就剩下四五个女生家里我没有去过，偏偏其中一个女孩后来成了我的小姑子。很多年以后，当她听说二哥的女朋友是我时，惊讶不已，第一句话就问：“我同学长高了吗？”估计在她的记忆里，我还是那个最矮的小女孩吧。不知道当年如果我去了她家，她的二哥见到了貌不惊人的我，会不会有日后的美好姻缘。
8
那时候，（6）班的确是全校“出了名”的。初中三年，换了三个班主任。原因何在？没有谁去求证。但是我们猜测是因为这个班，实在是让所有老师都头疼且感棘手的“差班”。
撕书、打架斗殴、抓蛇放在讲台的抽屉里、捉毛毛虫藏在女生的文具盒中……告状是层出不穷的，搞事是花样百出的。
担任我们初一和初二时的班主任，都是从大学刚刚毕业的年轻人，用“铁腕政策”，很难驯服那群调皮捣蛋的学生；想“温柔以待”，少不更事的学生哪里明白老师的良苦用心。
1988年，我们在半学习半玩耍的路上跌跌撞撞到了初三。九月开学的第一天，同学们在教室里七嘴八舌地议论未来的班主任究竟是何方神圣时，只见一个精瘦的老头严肃地走进来，我们还以为谁家的爷爷来寻他的孙子，没想到他居然从腰间掏出一根警棍，重重地放在讲台上，大声地自报家门:“我，就是你们的新——班——主——任。”瞬间教室里鸦雀无声。
来人竟是学校的保卫科主任。他和电影《老师好》里的苗老师实在神似——不近人情却又不乏温情，严厉大声却有时细声细语。抱团结伙的小集团就是在班主任的“高压”和“温柔”并进的策略中逐渐粉碎瓦解的。我甚至怀疑班主任在校长那里立下了军令状，才能汇聚学校那么多优秀的老师，拉着我们向前加速奔跑。
这样一个不被看好的班级居然最终书写了1989届中考的辉煌——12人考上任弼时中学的高中（5男7女），其中3人进了唯一的重点班；1人以非常优异的成绩被中专录取；全班一半多的学生推开了高中的大门！
我就是那十二分之一，一个非常幸运的女孩。在整个初中时代，遇见了一群“恩威并施”、有情有义的好老师，他们鞭策我们向上，向善，容不得我们“破罐子破摔”。
电影《老师好》中有那么一段感人肺腑的台词：“人生就是一次次幸福的相聚，夹杂着一次次伤感的别离。我不是在最好的时光遇见了你们，而是因为遇见了你们，才有了这段最好的时光。”调皮的我们费了老师们多少心血，才让那一段时光最终不被辜负，没有浪费。
当年，父母从来没有想过为我转班，我也从未萌生过对这个班集体的一丝嫌弃。即使被捉弄，被戏谑，被吓唬，我也没有“怀恨在心”。那群冲动的、幼稚的少年，本性是善良的，单纯的。我们都会犯错，在错误中长大原本就是人生的常态。年少给了我们犯错的理由，时光赐予我们改正的机会。
何其有幸，我在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母校任教，倍觉亲切和温暖。昔日的老师大多成了我的同事、领导，他们依旧待我极好，鼓励我，关照我。和老师们并肩同行的十二年，是我教学生涯中成长最快、最值得回味的黄金时代。
9
去年盛夏，班上的燕姐在马路边无意中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在垃圾桶里翻捡东西，感觉眼熟不由多瞧了几眼，结果大吃一惊，男人居然是当年的初中同学。善良的女生立即叫上几个男同学去他家里探个究竟，才发现他捉襟见肘，几乎不与外界正常交流，家里也堆满了脏乱物品。
看望回来，燕姐把男生的情况在群里告知大家，一石激起千层浪，（6）班全体同学立即发动了捐款活动，留在永新工作的几个热心同学顶着烈日东奔西跑为那个男生购买电风扇、凉席、大米等必需品，帮忙打扫卫生，很快就让男生的家里变得整洁而干净。
那段时间，同学们天天在群里关切地询问男生的情况，燕姐、凌晶、庆庆等同学带着大家的关心不断去看望他，安抚他，鼓励他扬起生活的风帆。
这份关爱，追溯到三十年前，在操场，在教室里，在乒乓球桌边，在放学的路上，在毕业后的联系中，在我们向前走的每一天里，默默地流淌着，从未断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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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初中同窗们，如今天南地北，远到大洋彼岸，近到成为家人；职业也是五花八门，公务员、警察、老板、工程师、老师、编辑、会计、个体户……当年的少年，早已长大，为人父母；当年的冲动，成为笑谈；当年的泪水，早已风干。
那些拥抱过的人，握过的手，唱过的歌，做过的梦，都留在一个叫“往事”的地方，刻在一棵叫“回忆”的树上。
没有比时光这把剑更锋利，没有比追忆这颗心更柔情。
人生的春天是易逝的，但是把春意留在心里，阳光一照进来，就会瞬间唤醒那份“少年感”。我愿永远是一个“无邪少年”，活得明快和敞亮，并把这份真诚和洒脱，送给我当下遇见的每一个少年。
如果你也愿意，请回答。
另：本文仅以个人视角、个人情感去回忆如烟往事，如有“得罪”，敬请各位多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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