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总是习惯谈牺牲，习惯谈忍让，总是担心会伤害别人，也怕自己会收到伤害。
但现实是，成年人之间谁也不容易摧毁谁。而当别人感知到你是一个不好惹的人时，你反而容易得到尊重，最后也容易收获好的关系。
所以，表达攻击性不仅仅是为了构建联结，同时也会让别人尊重你。
谈攻击性，很多人会不安，我们如何表达、释放自己的攻击性，以及如果接住别人的攻击性会不会让别人变本加厉，造成“人善被人欺”呢？
摄影/武志红
我想也许你太少去展现你的攻击性了，也许你太恐惧了，所以你可以试着先从脑海里和理性上彻底明白攻击性到底是怎么回事。
该如何安全无害又不害自己地去表达攻击性，然后付诸行动，在生活中去表达。
我最喜欢的两个电影系列是：“蝙蝠侠”三部曲和“蜘蛛侠”三部曲。蝙蝠侠永远都是一身黑色装束。
“蜘蛛侠”三部曲中，第一部讲的是纯白色的蜘蛛侠，只有爱，只有真善美。
同时你会看到，这个白色的蜘蛛侠是一个经典的好男人：羞涩、封闭、宅，总是有点儿弯腰、驼背。并且，虽然会感动你，但似乎缺少魅力。
但“蜘蛛侠”的第二部，讲了外星来的黑色能量附身在蜘蛛侠身上，然后蜘蛛侠立即化身为带着点儿邪气的男人。
但有意思的是，他一下子变帅了，走路昂首挺胸，浑身都“放着”电。他所到之处，女人被迷倒一片，他具有了超凡魅力。
为什么蜘蛛侠“黑化”之后，却突然有了魅力？
为什么人们总是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如果我们明白，攻击性是人类的一个本性，那么，就可以有一个推论：
剥离了攻击性的男人，也剥离了自己的本性；而具有攻击性的男人则是真实的，因此后者比前者更有魅力。
这个推论也可以放到女人身上：简单的好女人被人称道，但有攻击性的女人更生动、有魅力。
摄影/武志红
精神分析的咨询与治疗，把修通攻击性视为核心部分。
可是，为什么太多人活不出攻击性，甚至各种文化都容易将攻击性视为破坏性，而倾向于压制它呢？
在精神分析中有一个很有意思的说法：儿童需要获得这种感觉——母亲或客体可以在他发出攻击后得以幸存。
一开始，我觉得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难以理解和接受。
后来，从逻辑上推理了一下，就知道可以成立：既然婴儿一开始觉得自己是无所不能的，那么自然会担心自己一发出攻击，母亲乃至整个世界都会被摧毁。
各种超级英雄的影片，都刻画过这种感觉，好像地球和宇宙都太脆弱了。
再比如，我的一位来访者，她的姐姐在她小时候遭遇车祸死亡。
长大后，她头脑里自然知道这是车祸所致，是客观意外，但她潜意识深处，会很真切地觉得这是因为她的攻击性所导致的。
这种心理现象可以延伸到非常多的地方，最终可以引出这样一个推论：
孩子天然地会认为，家里的所有不幸都是因为他的攻击性所导致的结果，从而导致他会压抑自己的攻击性，或者即便释放攻击性的话，也是以破坏性的方式呈现。
如果有家人意外死亡，孩子会觉得是自己的攻击性所致；
如果父母离婚，孩子会觉得是自己的攻击性所致；
如果妈妈患有抑郁症，孩子会觉得是自己的攻击性所致；
……
比如对我而言，我的妈妈患有严重的抑郁症。
她从未在言语上说我要为她的痛苦负责，但通过深度的精神分析发现，我内心深处会真切地觉得，妈妈的脆弱和痛苦是我导致的。
孩子因为有全能自恋加攻击性，有以上这些推论，是很自然的。父母需要特别提醒孩子，家里的这些事情不是他导致的。
在很多家庭中，父母一遍遍地对孩子说：“我们离婚是因为你，我们不幸是因为你……”这对孩子的心灵就是摧毁性的。
我的一个朋友，和前妻已离婚多年。他儿子上小学三四年级时，一次问他：“爸爸，你和妈妈离婚，真的不是因为我学习不好吗？”
我这位朋友听到儿子这么说，心疼至极，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他抱着儿子安抚说：“这是我和妈妈两个大人的事，怎么会是你导致的？再说，爸爸觉得你的学习挺好的。”
他这样对儿子说，是很棒的事情。
精神分析大师温尼科特认为，攻击性等同于活力或动力。
在好的促进性环境中，儿童的攻击性得以整合，而在坏的、剥夺性环境中，攻击性就会变成破坏性，并以反社会的方式显示。
摄影/武志红
前文提到过，他认为，每个人的自我就像是一个能量球，能量球伸展自己时，自然就会有攻击性产生。
由此，我有了一个形象化说法：
当一个人向外界伸展自己的意志时，这就像是伸展出了一个能量触角。
如果这个能量触角与其他存在建立了好的关系，那么这个能量触角就被照亮了，变成了热情、创造力等生命力。
如果这个能量触角没有和其他存在建立关系（被忽略或被拒绝了），那么它就会变成黑色能量，成为攻击性。
攻击性向外，就变成了破坏性；而攻击性向内，就变成了抑郁。
攻击性就等同于生命力，它是一个人伸展自己时一种非常天然的东西。
自体都在寻找客体，我都在寻找你。攻击性，可以理解为我在寻找你的时候自然产生的一种东西。
是“原始的爱的表达的一部分，是最初的爱的冲动”。
科胡特认为，心理健康就是活力能滋养自体，这是自信，以及活力能滋养客体，这是热情。
活力必须能在关系中流动，否则关系双方会感觉到这个关系是空的。
活力，总是带着攻击性的。
所以，不管我们怎么惧怕攻击性，我们其实都能体验到，如果一个人身上没有攻击性，这个人很容易像是虚假的，他很难和别人建立起生动、真切的关系来。
我看过一个视频，里面刻画了很多生活中普通的细节，面对这些细节，如果是你一个人会怎样？如果发生在恋人之间又会怎样？
比如：睡觉如果是你一个人的话，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中；
而两个人的话，另一个人的头发会骚扰到你，手会抱着你、揽着你。有时让你烦恼，有时让你快乐。
又如：吃饭如果是你一个人的话，可以干净利落；
而两个人的话，另一个人可能会有很多事，还会挑逗、捉弄你。有时让你愉悦，有时又会让你觉得无奈。
……
一个人时，是符合全能掌控感的，但世界是无趣的、缺少生机的。
而两个人时，你的生活会变得花样百出，而另一个总是小小攻击你的人，也让你的生命变得色彩缤纷、生机勃勃。
这个视频生动地解释了什么是关系：自体都在寻找客体，我都在寻找你。
攻击性就是我和你之间的相互寻找。没有攻击性，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们想必都体验过，如果一个关系中，大家都非常有礼貌，那么这个关系就容易乏味、无聊。
但有了攻击性，那也容易出问题，特别是当攻击性变成破坏性之后。
那该怎么办？这时，我们需要学习如何转化破坏性。
创造性和热情是白色生命力，破坏性和恨是黑色生命力。
它们本质上是一回事，区别仅仅在于，白色生命力是被看见的生命力，而黑色生命力是没有被看见的生命力。
所以，如果我们转化了破坏性，就可以看见它。但是，它实施起来非常不易。
在宫崎骏的动画片《风之谷》中，女主角娜乌西卡虽然只是一个孩子，但已是部落的完美领袖。
父亲的朋友送给她一个小动物，娜乌西卡一看见它就喜欢至极，去接近它，结果被它狠狠地咬了一口。
娜乌西卡感觉到了疼痛，但她丝毫没有动摇对它的爱，而且还深深地理解它的不安，所以就没有恨意地承受了这次攻击。
结果就在一瞬间，这个小家伙彻底相信了娜乌西卡的爱，变成了娜乌西卡忠诚的朋友。
这一画面是对如何转化攻击性乃至破坏性的超经典刻画。
你攻击我，而我带着爱容纳了你的攻击，还深深地理解了你的不安。
这意味着，你的黑色生命力被我看见、被我允许，并经由我爱的目光的看见，转化成了白色生命力。
摄影/武志红
黄玉玲老师讲了她在接受团体督导中的一个例子。
她的督导老师是一位极具口碑的美国老师。一次，在团体督导中，她忍不住打起了瞌睡，并给老师讲了自己的困意。
讲的时候，她有些不安，觉得自己在挑战、攻击老师似的，而老师回答说：“也许是我们今天的讲话方式让你有了这样的感觉。”
老师的这个反馈一下子让她如释重负，并深深地觉得自己被接纳了。黄玉玲本来认为，老师会习惯性地给一个诠释，或者来探讨她为什么会打瞌睡。
这如果做得很好的话，她也有被看见的感觉，但多少会觉得，她的这股能量像是被弹回来了，她的攻击是不好的，会伤害到老师。
然而，老师接纳了她的攻击，并对她表示，你的瞌睡也许是有道理的，是今天的讲话方式有问题。
摄影/武志红
这里涉及一个重要的概念，叫“去毒化”。
去毒化是心理咨询要起到的一个重要功能，来访者向你发起攻击，扔出了一份黑色能量，这就像是一份毒药似的。
咨询师接受了这股能量，并用自己的心力把这股能量中的毒减轻、化解，甚至看到其中的积极部分，然后再把这股转化后的能量还给来访者。
这也是父母、老师等好的权威该起到的重要功能。
权威可以分为两种：
坏的权威，当发现你传递了黑色能量，就会打压、惩罚你，让你知道，你不可以攻击权威，你不可以在这个关系中表达负面能量。
好的权威，当发现你传递了黑色能量，会试着去理解、接纳这份能量，并想办法把它转化。
做父母，做夫妻，做好友，也是一样的。
在咨询中和生活中见过很多父母，最初不能接受孩子攻击自己，但逐渐学习到，原来接纳孩子的攻击性，让孩子的攻击性在和自己的关系中流动，是一件如此美妙的事情。
在正常关系中，接纳攻击性，转化破坏性，是非常值得的。
你会看到，能做到这些时，我和你，以及关系都会变得更有生命力。并且，也只有在这个时候，真正的亲密才会发生。
我们常常因为怕伤害别人或者被人伤害，而隐藏自己的攻击性，使得自己的生命力无法充分敞开。
但其实成年人之间谁也不容易摧毁谁，而当别人感知到你是一个不好惹的人时，你反而容易得到尊重，最后也容易收获好的关系。
所以，表达攻击性不仅仅是为了构建联结，同时也会让别人尊重你。
就做一个不好惹的人吧。维，真正“拥有一个你说了算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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