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子
三号档案。琅琊榜篆书板块。
1．吴昌硕(1844-1927)，原名俊、俊卿，字昌硕，号老缶、苦铁等。浙江安吉人。杭州西泠印社第一任社长。“海派”书家。琅琊榜候选作品为篆书。
2．齐白石(1864-1957)，湖南湘潭人。琅琊榜候选作品为篆书。
3．黄宾虹(1865-1955)，原名质，字朴存，号大千，中年更号宾虹。祖籍安徽歙县，浙江金华出生。著有《虹庐画谈》等。“海派”书家。琅琊榜候选作品为篆书“和声。平顶”联。
4．陆维钊(1898-1979)，字子平，晚年自署劭翁。浙江平湖人。曾在浙江美院任教书法。琅琊榜候选作品为篆书，书岳王墓“青山白铁”旧联。
5．石开，原姓刘，现为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书法院研究员。琅琊榜候选作品为篆书。
——中国近现代书法琅琊榜候选作品海派艺评4
上封信和你聊了天孤星玉麒麟沈曾植和他的l号作品“乌鹊南飞”，天空星火凤凰康有为和他的理论文本《书镜》。书法家潘伯鹰说，民国年间，爱写字的人未有不受《书镜》影响的。书镜是镜子，是宣言书，是播种机。这2颗星，也是中国书法史在清末民初的转折点，随着交通、通讯和印刷等产业的发展，书法这只旧时王谢堂前燕，渐渐飞入寻常百姓家，从宫廷书法开始向在野书法转变，越来越多的小官和普通文人也成为书法高手，有的甚至成为职业书法家，近代在上海、现代在杭州、北京等地形成集群，影响广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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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法从篆书始。篆书是书法艺术的根基。上古三代，商周钟鼎，散盘石鼓，辉煌一时。李斯高人，琅琊沉雄。秦篆一统，篆向劲丽。汉有袁安碑、嵩山少室石阙铭等，三国吴有天发神谶碑等，唐朝终于出了个瘦硬通神的小生李阳冰。南唐的徐铉，留存墨迹有小李遗风，千字文古文结构诡异，笔力纤弱；南宋梦瑛和尚的篆书虽然弧度似桃子，但是线质比较温润。还有一些有名的篆书书家，大秦的程邈、赵高，东汉的许慎、邯郸淳、蔡邕，三国的卫觊、韦诞，大唐的欧阳询、梁令瓒、袁滋、瞿令问，宋朝的欧阳修、章友直、米芾、张有，元朝的赵孟頫、吾邱衍、杨桓、泰不华，明朝的陆士仁、徐霖、程南云、赵宦光、傅山、八大山人，记录在一些文献和前人笔记当中，有的也有零星的篆书遗墨或石刻传世。
清朝篆书大兴，钱坫和王澍、洪亮吉、孙星衍等书家一样玩过玉筋篆，晚年右手不行了，改用左手，也能把古铜器铭上的字揉为一体，似篆非隶，古茂生动，难啊。直到开宗立派的邓石如出，鸟在竞飞的篆书天空突然射出了一道佛光，金碧辉煌。火凤凰康有为以为，完白山人是千古一人，一人千古。邓派吴熙载勇于继承，比邓飘逸；杨沂孙加了点钟鼎石鼓文等玩意，有独到之处；徐三庚一路篆书练的是天发神谶，似阳刚男子反串女角，翩翩起舞，有点妖气；赵之谦把篆书当作试验品，多种笔法书写，有的曹衣出水，有的沉厚雄强，可变点多。吴大潋取法金文，典雅匀净；黄牧甫上朔商周，用笔很有特色，既是直笔也是弧笔，作品沉雄清穆。现代的罗振玉取字甲骨文，凝敛醇古；王福厂朴厚古质，静穆沉静；陶博吾古拙生动，貌奇法欠缺；朱复戡银画铁钩，那只钩也居然到了作品之中。刘江变圆为方，节奏和个性鲜明；储云心仪宾老，高古卓绝；刘彦湖的篆书，可圈可点；张公者也在有效探索之中。
近现代杰出的有吴昌硕、齐白石、黄宾虹、陆维钊和石开先生，篆相出众，高调高新。具体的作品待推荐。
齐白石，从木匠到墨神，篆书约占了他留世墨迹的一半。触目齐篆，常常会想起项羽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样子，也会想起吊兰的案几，下一截恰似齐篆长长的脚；齐篆点线组合意象，和现代几何平面线的集合有点相似。齐白石就像当年的齐天大圣孙悟空，我行我素，独立不羁，从体制外碰撞到体制内，天下皆知，作品在现在的拍卖市场依然一路高歌。
下面聊聊吴昌硕、黄宾虹，陆维钊、石开这几位先生的篆书。
关于结体。近现代书坛高手如云，各具特色。结体是书家风格的标志。书家形成风格主要有三种途径，一是依样画葫芦，二是依样变葫芦，三是集样变葫芦。后二种变出三高的，作品才有资格上琅琊榜。这四位高手的篆书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篆书结体改变了以往的方正和严谨，结体比较率性自由而暗合法度。
吴昌硕的篆书，得力于祀三公山碑等，字相主要由石鼓文拉长而来，遗貌取神，属于依样变葫芦。吴的篆书的结体，伸伸右肩，还顽皮似小僧伸伸脚，弄出一股势能来，活了。沙孟海先生说他，寝馈于石鼓数十年，早中晚年各有意态，各有体势，六十左右确立自我面目，七、八十岁更恣意烂漫，独步一时。那个老石鼓，被发现千年以来，谁能写得过他？
黄宾虹的字，大多数是集样而变。立足上古三代、秦汉古文字，得力叔夜鼎等，往复盘旋，欹侧生趣。作品“和声平顶”联，墨法浓淡变化，结体松散自如，随势成形，布置精微。也许，越久远的字相越接近我们的遗传密码，暖昧心灵。
陆维钊扁扁的方方的隶形篆书，法三阙、石门铭、石门颂等，几分篆，几分隶，变幻莫测，奇肆峥嵘，前无古人。有人称之为蜾扁，有文称为竵扁，更有人写为螺扁。前朝有过扁篆，但是精神结体都不一样了。对此，章祖安先生有精到的论述。因子，品牌时代，我们就叫陆先生的篆书为陆扁吧，好记一些，也为敬仰和铭记。
石开的篆书也是集样变得葫芦，初看，和甘肃居延出土的汉代丝织“张掖都尉棨信”挺像的，和汉张迁碑等碑额上的篆书也挺接近的。石开先生刻了几千方印，看了无数的蝌蚪字，集创的篆字才形成规模，大小不一，以方形为主，因势造型，有点张天师画的符咒的样子。
关于线质。线质也是风格的组成部分，决定书法作品格调的高低。变葫芦，变，变，变，孙悟空72变，是幡在动，还是心在动？悟空变为寺庙，尾巴变成了幡，幡是悟空的根，幡是心的外在标志，只要尾巴在，那就是把根留住了，把雅留住了。再强调一次，因子，雅是底线，不雅的作品自然不能入琅琊榜候选。
这四位作品的线质如何理解？有一块青赤带苔的百年老石板，电钻呲呲划过，那根线大致就是吴昌硕的篆线，苍浑高古；有一块镇纸白玉，玩了许多年，也有包浆了，挺古雅，小一号的电钻呲呲划过，那根线大致就是黄宾虹的篆线，温润华滋，流动遒逸；有一块半旧半新的石板，部分是人工的，抛光过的，部分是青赤的老石板，电钻呲呲而过，有的地方用油画笔再刷一下，划过的线大致就是陆扁的篆隶线了，雄浑朴茂，偶带粗糙。
关于石开，我看他的照片，眼睛半眯着，那一副神态，感觉象个诡才相师。间或睁开眼，看你一眼，你就透明了。这是慧力。慧力大概就是后天的智力引发了先天的慧库产生的穿透力。在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有个穿着八卦衣留着三羊胡子的道士，拿着钢凿在山崖上凿一点凿一点，有点凹下去的那根线，大致就是石开的篆线了，线与线粗细差不多，生涩硬朗，作品整体孤峭荒异。石开石开，金石为开，刘石开也许生来就是为金石而来。
关于章法。陆扁行行相亲，蜜意顾盼，左右结构的字，有时却被有意拉开距离，有的偏旁却与另一列的字重新组合。石开的篆书排列，似有些摩崖石刻，一字接一字，一行紧跟一行，牵引着，腾挪着，浑然一体，小面积，大气象，势在扩张，弥漫着宗教的神秘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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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聊了四位先生的篆书，再说说别的。吴昌硕的行书结构偏紧，线条似竹叶凌厉，吴晚年的行书苍浑凝重。吴的隶书，结体稍长，浑厚放逸，你可好好观摩。石开先生的行书，运笔似黑漆过纸，燥重拙厚，别有风味。
齐白石的行书，越老越豪迈，九十几了，还能写得雄赳赳气昂昂，真大丈夫也，作品入琅琊榜候选。陆先生的行书，奇恣天纵，偶失精妙。对联“天地乘龙卧，关山跃马过”，似骏马凌霄回望，不可一世，令人三叹，列入琅琊榜候选作品。天马陆先生是书法界特具原创能力的高手之一，古典文学和书法俱佳，怪不得时任浙美院长的潘天寿先生对他青眼有加，请陆先生主持创办书法篆刻科，填补了我国艺术教育中的一个空白。
因子，下面我们专题聊聊黄宾虹先生的行书。1994年7月，我买了一本江苏美术出版社出版的黄宾虹书法集，爱不释手，并且复印一部分，常常阅临。特别喜欢看他晚年行书作品，有的题在画上，有的是信件，有的是书稿。整体感觉，有的野逸，有的冷逸，有的荒逸，润含春雨，干裂秋风，情趣盎然，令人仰视。他的虹庐画谈手稿，列入琅琊榜候选作品。
关于宾老的书法论文和评论，网上很多，你可以查阅。我觉得有几个概念需要拎出来广义说说。
一是内美外化。宾老说，古人全重内美，只在笔墨有法，不顾外观粗拙。又说，造化天地，有神有韵，此中内美，常人不可观。你说，这个内美的概念，能不能说得形象一点。因子，艺术这玩意，就像春江冷暖，只有江上那只游来游去的鸭知道，但是我得努力找个实物和你解释。对于一个人来说，内美是一个人的长期修养，就像张无忌练的九阳神功，累计在丹田里。他的一举一动，甚至乾坤大挪移，无不是内功体现出来的外化。对于一棵老樟树来说，你一看树干黑裂的表皮，就知道樟树的质地和特性，已经经历了风风雨雨，你不会觉得树皮粗糙不好，反而会觉得不够苍老，再粗皱一些更好。普陀山普慧庵千年巨樟更是虬枝张扬，内沉高古；法雨寺前面的樟树群，有自然安置之妙，有郁郁苍苍之势。再如玩玉，赌玉，一掷千金，赌的就是眼力，看你的感觉，透过原石粗糙的表皮发现了翡，发现了翠，大美就在石内。对于书画，内美不是色彩悦目，不是制作精美，而是线的质量，空白，整体的布局气象之美，等等。宾老晚年行书，乱头粗服，像杨家将的杨六郎，即使穿着沾满泥巴的布衣，也是神采奕奕。总之，要达到内美，需要修，多反省，要抉择，剪去不符合自己书法体系的语言；需要养，让自己的符号努力保持一个喜欢的方向，光光地凸显出来，成为一个非常突出的标志。
二是视觉图片。因子，你看到一张书法作品的时候，你的感觉是不是整张图片的全息？汉字，线条，墨色，团块，印章，纸色，空白，绢绫，整张作品在墙占有的面积，整张图片在展厅的份量，因素众多。书法是一门视觉艺术，先视再觉。视，示和见的组合，展示后你见到了什么。觉，透过上面凌乱的摆设，你发现了什么，联想到了什么。书法艺术是视以后产生的觉的艺术，眼球与作品碰撞，心在放飞，觉了一次以后，再视再觉。行书兰亭序和祭侄文稿，你见到时是不是一个字一个字的感觉？肯定不是，一定是图片的整体视觉效果，抓住了你的眼球，给你性灵的撞击，再细细回味。祭侄文稿沉涩多变，你可体会到作者书写时激越郁沉的心情。兰亭序呢，好就好在即兴挥写，随意涂抹，文章千古，不是兰亭序里的单薄遒劲的单个字好，也不是好在22个之字的变化，而是整张作品或者截图给你特别洒脱酣畅的感觉。宾老深谙此道，对图法进行了探索。宾老晚年行书，笔笔金刚杵，注重汉字的墨法变化和运笔速率，有五笔七墨之说，注重团块、字块和板块的变化，加强列与列的摇曳和侵犯，有些作品看起来是宾老目力不济的结果，其实，更可能是他的一些图法实验，为我们提供了书法黑白板块面积分割和重量平衡的实践经验。
三是复真复妙。宾老写字，提倡复真复妙，洗发新趣，随机生情，这是书写的终极目标。宾老的整体内美观，求的是整体布置之真，整体的内在之妙。真，什么是真？八和直的组合，八面临风，毫无掩饰。真，就是你内心最真实的的愿望。妙，少和女的组合，保持了孩子时期最原始的心态，婴儿的哭声美妙得六相震动。因子，今天，我当回拆字先生。复真，就是要把你自己解放出来，达到本能书写的境地，想纵横的就纵横，如黄山谷长枪大戟地书写。复妙，初心不改，长期修炼后，回到原始，混混沌沌，出来的作品字字般若，妙不可言，莫名其妙。有了真，个性就出来了，字字原创。有了妙，原创的结果就有高新的字相。书道无古无今，一时佛在，真是走向妙的唯一途径。如何复真，如何达妙？因为真空，才起妙有。放空自己，找到自己的光点，放大放亮光点成为辉煌，你就有希望成为千手观音。宾老的行书书风形成早，晚年才破茧而出，这过程，好漫长，遥远的美妙，谁能如宾老一样真心等待？
四是现代文士。为什么宾老的画，会变得黑乎乎，让你看了晕乎乎，被现在的艺术界誉为五百年来第一人？而宾老却认为，自己的书法比画好。宾老艺术风格的形成，因素很多。一个重要的原因，和他的禀性阅历有关。宾老这个人，少年时代受的是旧式文人的教育，青年时代拜会过谭嗣同，发表政论文章，热衷革命活动，玉麒麟沈寐叟还为黄质的造反，致函巡抚恩铭对他网开一面。辛亥革命后，年近天命之年，黄朴存启用号宾虹，提倡艺术救国，办报办学，编辑专栏，展览策划，横跨多个领域。纵观宾老一生，文士这个概念很重要。他多次说自己的书画，是文士的艺术，这就和普通文人的字画拉开了距离。士的特征是既敢于铁肩担道义，又敢于为远大理想持续奋斗。天下兴亡，阿拉有责。站在晚清东西方文化碰撞的十字路口，黄宾虹坚守自己的文化阵地，坚持拿来主义，虽然国力贫瘠，也不做假洋鬼子，这是宾老对祖宗几千年的文化有了清醒认识后的文化自信而产生的艺术定力。宾老长期练的是北冥神功，西方野兽派的印象派的，也择优录取，完成了从传统文人到现代文士的转变。有人说他以豪杰之气、学人之志、史家之眼、哲人之思、文人之慧、书家之笔，还有寿者之时，像求道那样循序渐进完成着他的艺术使命。宾老在弥留之际说，我的画要五十年后才能为世人所知。而充满情趣、野趣的宾老书法，是不是在书法史上应该有很突出的位置？
傅雷家书里，傅雷先生对当时的画坛并不看好，却特别推崇黄宾虹，对齐白石也予以高度肯定。是不是可以这样说，沈寐叟和康有为是清末民初书法界的双子星座，近代书法史的高峰，他俩活到七十出头，对于书法年龄来说，实在年轻，完成了为现代书法史探索开拓的使命；黄宾虹和齐白石则是民国书画界的双子星座，并且一起活到九十几岁，人艺俱老，完成了现代书画史一虚一实的高原高峰使命。实，齐白石像少林高手萧峰，外家功夫登峰造极，在似与不似之间标新立异，在野，业余圈子第一；虚，黄宾虹像武当高手张三丰，内家功夫三花聚顶，在绝似绝不似之间超越古人，在院，专业圈子第一。要注意，文无第一，虚实不二，用武功说艺术，只是便于你好记和理解。当然，专业不一定比业余搞得好，很多艺术大家也没有上过专业学院。但写字，首先需要法度，不一定非得进专业院校学习，但必须进行专业训练。专业训练，是趋势，如开车，在公路狂飙时，专业车手更会有意识有能力遵守交通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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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子，这封信和你聊了琅琊榜篆书板块，老石鼓吴昌硕，大丈夫齐白石，古玉黄宾虹，天马陆维钊，诡才石开，也突出聊了宾老的行书。前几天去普陀山千步沙望海亭，有吴昌硕先生书写的对联：山以抱员天，半偈通禅诗语佛；沙滩谈浩劫，一亭临海水朝宗。这对联，刚健奔放，苍苍茫茫，似乎经历了N劫。《楚辞·离骚》有句：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因子，现代文士，内美外化，复真复妙，书法的宗在哪里？在篆？在我们的太极文化？在心？
走怛量子
于三槐堂
丙申癸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