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亚兰·德波顿(英伦才子型青年作家)看来,哲学最大的功能就是以智慧来慰藉人生的种种痛苦。这痛苦有个人主观自找的,如名誉权欲、愤世嫉俗;有外界强加凌压的,如天灾人祸、无端指责。但种种主观的或客观的痛苦与烦愁,在哲学家那里都可以找到解脱之道。譬如,苏格拉底以通过理性思辩掌握真理的自信直面压倒优势的世俗偏见,虽百死而不悔。
于世人而言,苏格拉底对人类贡献之一,便是以“苏氏”特有的思辩术——拷问常识,从世俗认定的“真理”入手,寻找与之相对立的事实,在层层追问中让错误在谈话中完全暴露出来,以至于让其无地自容。“我们不需要受过多年正规教育,也不一定需要闲适的生活。任何人,只要有好奇心、思维正常,有意对一种常识的观念进行评估,就可以随时在街头同一个朋友开始对话,仿效苏格拉底的方法,不到半小时也许就会得到一两个开创性的新思想。”(亚兰·德波顿)
苏格拉底拷问常识的方法在柏拉图的早期和中期的对话录中随处可见。这一方法告诉我们:一项论断是否正确,不取决于它是否是大多数人的主张,或长期为重要人物所信仰。只有不能被合乎理性地驳倒的论断才是正确的。不能证伪的论断才是真理。如果能够合乎理性地驳倒,能够被证伪,那么不论有多少人相信,不论相信它的人多伟大,这种论断也是错的,我们应该怀疑它。
下面,我们就来试着做一做:
(1)取一种为世所认定的常识论断:
勇敢的行为要求坚守阵地不后退。
有美德的人需要有钱。
(2)想象一下这一论断可能是错的,尽管说这话的人充满自信。寻找这一论断可能不对的情境。
是否存在在战场上后退的勇士?
是否存在坚守阵地而并不勇敢的人?
一个人能否有钱而无德?
一个人能否无钱而有德?
(3)如果对以上问题找到例外情况,那么原来的定义就是错的,或者至少不准确。
勇敢而后退是可能的。
坚守阵地而并不勇敢是可能的。
有钱而为卑鄙小人是可能的。
贫穷而道德高尚是可能的。
(4)最初的论断必须考虑到以上例外并将之精确细腻地表达。
在战场上退或进都可以是勇敢行为。
有钱人只有财产取之以道才可称为有美德;而有些无钱的人可能有美德,因为其处境使美德与赚钱不能两全。
(5)如果随后又找到了对以上修正过的论断来说的例外,那么整个过程再重复一遍。真理——就迄今为止人类可以企及的而言——寓于一项看来驳不倒的论断。追求真理,就是发现我们原来差不多认定为是的其实为非。
(6)不论如何加以歪曲,思考的产物总是优于直觉的产物。
不可否认,不经过哲学思辩也可能获得真理。但如何以理性依据与十足信心来面对来势凶凶、信逝旦旦的世俗定论,是需要智慧与勇气的。正如苏格拉底所持,由直觉得来的认知犹如一尊塑像立于室外而没有支撑,随时即可被一阵大风刮倒;而以理智和反诘的论据为支撑的认知则犹如用绳索钉牢在地上的塑像。苏格拉底的思辩方法向我们提供了一种获取真知的途径,这样达成的认知可以经得起暴风骤雨而岿然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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