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心：被侮辱被损害的人心中，有神性之光

俄国十九世纪文学在冈察洛夫之后，迎来了它的黄金时代，屠格涅夫、陀思妥耶夫斯基和托尔斯泰这三位享誉世界文坛的天才横空出世。

今天继续分享木心先生讲述的《文学回忆录》，先来看第一位天才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

一、陀思妥耶夫斯基

陀思妥耶夫斯基（以下简称陀氏）的小说《穷人》发表后的一天半夜，诗人涅克拉索夫拉开别林斯基的门，对他说：“俄国又诞生了一个天才！”

陀氏的小说还有《双重人格》《女房东》《被侮辱与被损害者》《罪与罚》《群魔》《卡拉马佐夫兄弟》等，篇篇都是经典，由于他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所以他的心灵丰富，社会感受力强。

最近，我刚听完他的《罪与罚》，主人公拉斯柯尔尼科夫是一个具有双重人格的大学生：一方面，他很善良，自己没钱辍学，经常还因此饿肚子，付不起房租，却把母亲寄给他的60卢布救济金全部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酒鬼一家。

但他也凶残的一面，仅仅有的因为个人遭遇和个人理论以及对社会不公的愤怒，就用斧子谋杀了一个像虱子一样放高利贷老妇人和她的妹妹。而后者是正好发行他正在行凶，他为了自保也杀了她——一个狂热的基督徒。

为此，他的良心倍受煎熬，草木皆兵，陀氏对主人公的犯罪心理描写和人性的解剖相当深刻与精彩，这也是他的巅峰之作。

木心先生认为，陀氏是大手笔，一味的自然，那样的曲折，出人意料；但不要在他的书中追究思想信仰、道德规范。

文学的最高意义和最低意义，都是人想了解自己。这不仅仅是人的癖好，不是什么崇高的事，是人的自觉、自识、自评。

木心先生说，被侮辱被损害的人心中，有神性之光，其实是陀氏心灵的投射。他的小说一传到欧洲，大家惊呆了，相比欧洲作家显得是无情无义的花花公子。欧洲评价他是“最能表现神秘的斯拉夫民族的灵魂”。

纪德说他的《背德者》就是受陀氏的影响，木心先生说，读这部作品隐隐看到陀氏在背后指指点点。纪德甚至说出这样的话：“读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一件终身大事。”

但是中国人对陀氏不理解，俄国人自己半理解，苏联拉他进黑名单，连高尔基都批评他。因为，连别林斯基也受不了他对人性剖析的无情，高尔基说他是恶的天才，鲁迅说他太残忍。

但是尼采和纪德却对他彻底拜倒，尼采说：“（陀氏）在心理学上唯一可以教我的人。”越到近现代，对陀氏研究者、崇拜者就越来越多，但木心先生认为对他研究还有余地和处女地。再看第二位天才作家屠格涅夫：

二、屠格涅夫

屠格涅夫父母是没落的贵族，父亲死后与母亲不和，最后母亡，得到大笔遗产。1852年，果戈里逝世，他撰悼文却未当局发表，他对俄国农奴制深恶痛绝。

成名作《猎人笔记》，共25短篇，描写的就是农村景色、生活、人伦，对含垢忍辱、备受欺凌的农民寄予深切的同情，受到当时批评家一致好评。

接下来是《罗亭》《贵族之家》《前夜》《父与子》《处女地》等长篇小说，由于作品修辞、文法、结构极为精美，木心先认为连陀思妥耶夫斯基和托尔斯泰才比不上他。他在西欧度过大半生，每年回国年一次，死后上万人送葬，就葬在好友别林斯基墓旁。

三、托尔斯泰

说完两位这两个天才之后，最后隆重登场的是世界文学的巨匠托尔斯泰。关于他的生平，他的作品《童年》《少年》《青年》已经有过详细的叙述。他学过法律，尝试过土改，还参军入伍，一生只爱农民。

1864至1869年，完成史诗巨著《战争与和平》，文学界一致好评，书中的场面大合大合，什么也难不倒他。其实，全书七易其稿，每次都是他夫人手抄，装起来整整一马车，这部作品奠定了世界级一流作家的地位。

接下来，《安娜·卡列尼娜》《黑暗之光》《舞会之后》《谢尔盖神父》，最后的杰作是《复活》。木心先生说，《复活》特别重，老了读最好！

晚年托尔斯泰更加倔强，他一不高兴就写信批评沙皇：“你忏悔吧！”当局要办他，但他的国际地位太高，“俄罗斯监狱容不了他”，最后用教会机关宣布他为“邪教徒、叛逆者”，开除教籍，当时年近八十。

而他最任性的是在1910年10月28日，他决定摆脱贵族生活离家出走，中途受凉得肺炎死于阿斯塔波沃车站，遗体没有没有葬于教会墓地，也没有十字架，还没有墓碑。

木以先生认为他很伟大，还写了一首诗形容当时送葬的情景：

树林的远处

出现了骑马的宪兵

列夫·托尔斯泰的棺木

徐徐放下墓穴

几万人跪地，唱

永垂不朽

有谁用很不协调的高音

喊道：警察跪下

宪兵们纷纷落马一起跪倒

开始撒土，唱

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