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敏：我的小学 | 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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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小学

 文/陈建敏

小学在东山脚下,一长溜坐北朝南的红砖平房，教室和老师的办公室的门都朝北开着。

为预防空袭碎玻璃伤人，门窗玻璃上贴了白色的“米”字防震条，有些战争气氛。东山的半山腰上挖了一道半人深的沟叫战壕，为了隐蔽疏散学生用的。

七岁那年，妈妈牵着我去报名，学校里不收，因我是下半年出生的，差半年不足7岁。妈妈拿着我工工整整抄写的毛主席语录作业本给老师看，恳求老师收下。学校就是不收，只好等到下年三月再报名，结果年龄又大了半岁。

入学以后，我班的女老师姓王，十八、九岁的样子，红卫兵的发型。按照当时对老师称呼的要求我们都叫她王排长。我的个头高坐在最后一排。上午第二节课下课时，老师把我叫去，给我一支哨子，让我领着班里的同学跑步。我穿着妈妈的一件翻领外套，腰里扎着爸爸的牛皮武装带，用哨子吹着节奏，学着电影里八路军的样子，步履铿锵地绕着操场边跑边不时地用最大的嗓音喊着口号，“提高警惕，保卫祖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之类。天天如此，蛮有兴致。

王排长教我们语文、算术，其实就是现在的班主任，声音洪亮，有威严，学生们都怕她。她用一段去了皮的柳条，点着黑板上的生字一遍一遍地领读，学生们都认真地放声朗读，偶有不认真的，王排长会“叭”地一声敲黑板，吓得大家心惊胆颤，全都集中了精力。

教室的门锁是铁牛牌挂锁，我们都喜欢拿钥匙，觉得那是一份光荣。钥匙按值日小组轮流拿，轮不到每个人。

有一天轮到我拿钥匙，我郑重地把钥匙栓在衣服的扣子上，向妈妈请教怎么划火柴。我怕烧了手战战兢兢地怎么也划不着，火柴杆弄断了好几根。那时还把火柴叫“洋火”呢。早晨6点我去开门，不巧门锁冻住了，急得我用手捂又哈热气费了很大周折才弄开。我在煤堆里挑了很多煤块放在煤铲里，用桦树皮引燃了炉里的干柴，炉火熊熊燃烧的时候把煤铲里的煤块倒进炉子。看火上来了又加了几铲煤。炉子冒了烟还有黄色的，一股臭味弥漫开来。一会儿满屋都是烟了。我打开门排烟的时候王排长来了，还拿着把小斧子。查看了生炉子的情况，看到炉子点着了很满意。

学校学的内容在我没上学的时候妈妈都教了。汉字的认读写，十以内的加减法早已烂熟于心。我生来爱学习，字写得整齐干净。老师很喜欢，常常拿到高年级去展示。不仅如此，我还喜欢画画，作业本的封底的空白都画上了我喜欢的汽车、火车、拖拉机。老师见我喜欢画画，叫我到办公室，拿出一本封面画有解放军战士手持火箭筒打坦克画面的大作业本让我照着画。我没画过人物，画解放军更是不敢，怕有污蔑解放军之嫌。老师鼓励我，让我在办公室画了一节课，我费了好大劲也没画像，用橡皮擦了改，改了擦纸都快擦破了。离开的时候，沮丧得无地自容。但从那时起我开始学画人物了，主要画日本鬼子兵。他们不是好人可以随心所欲地画，结果都画成了小孩子的模样。其实都是信手的涂鸦根本不叫画，但班里的小同学喜欢看。

一天，正在上课，突然空袭警报响了。满城响彻着警报凄厉的哭丧调，弄得人心惶惶、紧张兮兮。我们班全跑到东山半山腰的战壕里趴着。天空响着飞机隆隆的马达声，我们以为苏联的轰炸机来了。一架巨大的双翼飞机盘旋而至，歪斜着翅膀几乎擦着大烟囱，声音和抗战电影里的一模一样。忽然有人说是农场撒农药的飞机，才松了口气。从此经常有调皮学生平伸双臂学着飞机盘旋的姿态，嘴里哼着警报的哭丧调取乐。

王排长拿来一张挂图挂在黑板上，是一辆草绿色的坦克。王排长说，这是苏修的新式“乌龟壳”被我们缴获了。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这辆坦克听王排长讲打坦克的方法。王排长说，苏联人个子高，黄头发，蓝眼睛，红鼻子像熊瞎子那样笨头笨脑，眼睛只会向前看。遇到他们就围着转圈圈，他们就晕了。我一下想起了电影【列宁在1918】中刺杀列宁的女特务那凶狠的眼神，里面的苏联人并不是王排长说的那样。

三年级时，我到东方红林业局上学了，办学条件很差。课桌椅用四米长的大跳板代替，高的为桌，矮的为凳，书包放在腿上。冬季教室仍然要学生自己烧炉子取暖，只不过烧的不是煤而是木头。教室里寒气逼人，女生不能摘围巾，男生不能摘帽子，冻手又冻脚，钢笔中的墨水冻成了冰碴无法写字，坚持不住的时候老师让集体跺脚取暖。那几年，我的脚后跟冻得裂了口，两个脚的小拇指都冻得红肿发痒。庆幸的是整个小学阶段基本没受到政治运动的冲击，老师虽然被称为臭知识分子，但课讲得好教学认真，有一些还是大学生呢。四年级时，我摘去了红小兵臂章戴上了红领巾成为少先队员。戴红领巾那天，学校举行了隆重的少先大队成立仪式，我们都领取了红领巾，集体宣誓：时刻准备着。老师说，红领巾是烈士的鲜血染红的。

恢复了“老师”的称呼，很不习惯，叫“老师”的时候，嗓子里像塞了块东西叫不出口。渐渐地长大，觉得称老师为“排长”是对老师的不尊重，甚至荒诞。高中毕业以后，时常想起小学一年级的班主任王老师。老师大约大我十岁，从小学一年级后再没见过她，不知道现在在哪里。

作者简介

       陈建敏，笔名乱云飞渡。黑龙江虎林退休数学教师。喜欢北大荒地域题材的散文写作，文风朴实。在网络平台陆续发表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