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董事局执行主席马云与执行副主席蔡崇信1999年在杭州。(图片来源：阿里巴巴集团)
1999年蔡崇信拜访杭州的马云，当时阿里巴巴还是一家鲜为人知的中国电子商务初创企业，而其主要创始人马云同样名气不大。在这次拜访之前的四年，蔡崇信一直在香港工作，是瑞典投资公司Investor AB的高管。拜访后，蔡崇信主动提出加入阿里，马云欣然接受。
十五年之后，一些统计数据表明，中国已经超过美国成为世界上最大的电子商务市场，业界先行者阿里巴巴已遥遥领先于自己的竞争对手，马云和蔡崇信现已成为该公司里头两位资产拥有(或超过)10亿美元资产的富豪。许多分析师表示，阿里巴巴现有市值超过1200亿美元。目前，雅虎拥有阿里22%的股权，而日本风险投资公司软银则持有阿里34%的股份。
现年49岁的蔡崇信最近接受福布斯亚洲的深度采访时，谈到了自己对马云作为商界领袖的印象，而且还首次描述了阿里巴巴集团最有权势的三位人物(即马云、蔡崇信及陆兆禧)。自2013年5月蔡崇信及陆兆禧分别被任命为董事局执行副主席及阿里首席执行官以来之间的内部分工情况。蔡崇信说：“我认为，与阿里巴巴早期的马云相比，他的性格没有发生变化。但是，马云对员工管理及业务管理的理解——达到了成熟的水平——已经有了大幅提升。
蔡崇信，香港永久居民，是香港地区最富有的互联网企业家，很有可能成为福布斯即将揭晓的“福布斯香港富豪榜”的入围者。采访中，还向我描述了他生命中充满激情的一件爱好：长曲棍球。
谈话内容摘录如下(问答形式)。
问：你是怎么认识马云的?
答：1999年5月，我和马云见了一面。我的一位台湾朋友说：“崇信，你要去杭州见下马云。他有点狂，不过……”我朋友当时正努力向马云兜售自己的公司，而我却一直在一家瑞典投资公司——Investor AB工作。
于是，我来到了“人间天堂”杭州，结果我发现马云甚至还没有成立自己的公司。任何公司实体都不存在，只有一个上线刚刚几个月的网站。顺便提一下，那家网站是阿里巴巴的第一个网站，还是一个英文网站。这家网站是全球进出口交易平台，这是为什么它是英文网站的原因所在。我认为这也是中国推出的首家互联网英文网站，现在我们还保留着这家域名为Alibaba.com的网站，它仍是全球最大B2B交易平台。
这样，当我与马云见面的时候，我被他的人格魅力深深吸引了。他非常平易近人，显而易见，还极有魅力，他一直都在高谈阔论着伟大的愿景。我们没有谈商业模式、盈利或者其他业务上的东西。他说，“好吧，我们拥有这些数以百万计的工厂(资源)。我如何帮助这些工厂接触西方世界(外国公司期待从中国寻找供应商)呢，而它们却看不到光明的一天的到来。” 互联网真的了不起，它发挥均衡器的作用，使得竞争环境变得扁平起来。
在世贸组织接受中国成为成员国之前，情况确实如此。在中国入世之前，产品从中国出口至海外，必须通过国有贸易公司，因为只有国有贸易公司才有许可证。因此，小规模非公企业必须借道国企，方能出口产品。这些小公司若想将自己推销给世界，别无他法。他们不具备出口技能要素。
当时我觉得马云的创意——将这些公司推上线——够得上伟大，却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想法。但我喜欢马云的个性。真正打动我的地方，不仅仅是马云本人，也不是他本人以及一两位跟随者，而是马云已经与一群追随者患难与共的事实。基本上，这些追随者都是他的学生。你知道，马云当过英文老师。这些在大学跟马云学习英语的大学生要么是工程师，要么是进出口人才。我看见了这种非凡的能量。他们工作非常努力。看起来，他们很快乐。我还看到他们眼中的光芒。我心想，“哇，这家伙有能力将一群人聚集在一起，是个伟大的领袖。马云真的有能力做成一番事业。”那就是最终说服我的原因。
当时我脑中想的是这样的：“哎呀，我要不也加入这份冒险之旅的团队呢?”这就是说服我的地方。你希望跟随有能力与别人合作，且有能力领导并把各地人才网罗到自己身边的人。
之所以我与马云合作得很好，是因为对于任何东西而言马云都没有据为己有的感觉。换言之，他很愿意承认自己的弱点，他说道：“嘿，这个我不在行。”很多强势企业家——我肯定马云作为企业家也是强势的那种——都会说，“我擅长一切。营销，我在行。编码?我也擅长。”
我觉得，在他看来，我职业所涉猎的领域很新奇，因为我知晓财务。之前，我当过律师，能在成立公司及筹集资金上帮得上忙。所以我认定从第一天开始，我们就建立了一种团结在一起的关系。
问：当你加入的时候，他的业务量做到多大?
答：我们的收入为零，但我们拥有大约28,000名注册用户。当时，中国互联网用户总数大约为1000万。今天，我们拥有的用户量呢?6亿?
问：那么，对于加入阿里的其他中国大陆人来说，你是不是圈子之外的人?
答：我是他们圈子之外的第一个局外人，而且是团队中第一位来自中国大陆之外的人。
问：那当时一定有些微妙。
答：我知道我还处在学习环境之中，所以我不想忍受。我知道自己拥有别人不曾拥有的知识，人们应该信任并尊重我。所以，我对那点感觉很自信，在我的世界里也感到很舒服。我不会假装做一切事情。我知道我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马云最惊艳的一个经历就是他是个包容的人。阿里巴巴有18位创始人，背后的原因你有没有想知道?本可以只要他一个人就行了。马云是创始人，对吧?
那么我说下这个故事吧：我们没有建立一个法人实体。1999年6月，也就是我与马云见面之后的下个月，马云对我说，“崇信，请帮我组建公司吧。”我说好的。顺便说一句，我当时研究了当年上市的三家互联网公司(新浪、搜狐和网易)的招股说明书，发现它们都在开曼群岛设立了控股公司，并在中国设立了分公司。
当时，我在香港，我准备去成立一家开曼群岛公司，但在这么做之前，我们要知道哪些人将成为股东。我给马云打了一个电话，“你看，我知道你肯定是创始人，而你还列举了一大堆其他人。在你的公寓里，你似乎也称他们为创始人，但是他们将成为股东吗?你能不能给我发一份即将成为原始股东的名单呢?我收到了一份传真发来的名单，名单上还有很多人，我真的感到很惊讶。这样，基本上，在马云公寓里工作的所有人，从第一天起就成了创始人，这些人都是马云的学生。马云将很大一部分的公司股权让给了创业团队。这就是马云，我想那是独一无二的事情，在其他地方找不到。其他企业家往往会说：“我想尽可能多持有股份，掌控公司。”从第一天开始马云的心怀就是开放的，与人分享的。我真的服了他。
问：回想15年前，除了成立公司之外，你觉得你对阿里巴巴的成功所做的最大贡献都有哪些?
答：也就那么多了。(笑)直到今年年初，我一直担任公司的CFO。我曾短期担任过首席运营官。不过只是名义的职位而言，我其实没有做过任何运营的事。我就是CFO，基本上负责融资，以及安排如何花费融到的资金。例如，当我们决定做淘宝时，我将其结构定位为与软银联合开办的合资企业，这样我们没有就必要去做公司合并的事情。我们知道这将剥离大量亏损，但我们不想拖累公司的其他业务。我参与了每一宗融资和并购交易。我不认为那是贡献。关于融资，我有点将自己看作销售员的角色。如果是好产品，本身就好卖。
前三轮风险融资，我们经历了相当艰难的过程，但是自从2005年雅虎入股阿里以来，并随着淘宝的节节胜利，公司过上了舒服的日子。由于业务运营发展快，后来都是投资者追着我们(投资)。
问：现在你与马云如何一起工作?
答：马云在杭州工作，而我在香港。我们从未在一个地方一起工作过，但我们每天都会通电话。这些年来，我觉得真正行之有效的一点，就是人们能够彼此分享的坦诚态度。我可以批评他，他可以批评我，当然我们知道我们不会伤害彼此的感情。这点至关重要。我记得有时当我需要与他在电话中据理力争时，争吵的激烈程度达到挂他电话的地步。他对我也是一样。但是我们都知道这么做是出于保护公司的利益。
问：你还记得有什么未达成一致意见吗?
答：当我们收购雅虎中国的时候，被收购方的业务不是很健康。有些事情需要解决，就谁应该参与进来以及如何定位被收购方，我们碰到了一些问题。
问：岁月如何改变了马云?
答：我认为马云的性格没有发生变化，但他对员工管理及业务管理的理解——达到成熟的水平——已经有了大幅提升。马云非常聪明，他能很快就学到真本事。我认为，一开始他是一名说服自己的学生过来为他打工的企业家，后来成长为一名名副其实的全球商界领袖。我不把这叫做转型，我更愿意称之为进步。每年他都有进步。顺便说一句，公司的每个人都有所成长。我也有进步。我想，与十年前的自己相比，今天的我更好。
就人员管理而言，在公司发展早期，我们遇到的一件事情就是你必须传达一种目标明确的公司文化——那就是公司使命。还有一点，我们需要定义明确的价值观。这两个方面，再加上公司经营理念(如何与人打交道、如何处理事情)，基本上都是你深信不疑的东西。你必须用文字明确表达出来，写下来，成为我们的价值观，而且你得让员工担当得起公司的文化。如果你的行为与我们的价值观不吻合，这将影响到你的绩效评估结果，你的大额奖金就会打水漂。员工的行为是否与我们的价值主张一致是绩效评估的内容之一。这点确实会影响到你的绩效评估结果。如果你没有团队合作精神，不主动接受改变，绩效评估好不到哪里去。我们的一大价值主张就是甘于接受改变，因为我们生活在这样一个革新的环境之下。我们必须领会这点。当你的企业规模扩大，当你开始管理很多的员工，价值的沟通就变得异常重要了。
问：陆兆禧如何加入阿里高级管理层?
答：陆兆禧2000年进入我们公司。之前，他是我们收购的一家网络传真公司的广州代理。那是我们所开展的首次收购，或许也是我们最为成功的一次收购。我们收购它的原因不是希望得到那家公司，而是希望得到那里的人才。他一路走来，真的是靠实干，一步一步实现晋升。他的首份工作是广东销售经理。
问：你是否曾与陆兆禧一起工作过?
答：通常情况下，我和他没有在一起工作。我负责财务，当时我们的唯一业务是B2B，而他负责销售端的事情。当我们决定将支付宝从淘宝那里撤出来，独立成立一家公司时，这是我与陆兆禧头一次一起工作。马云邀请陆兆禧担任支付宝CEO，他请我担任董事长负责监督这项工作。这就是我们俩第一次正儿八经一块儿工作的情况。
问：现在你们如何一起工作呢?
答：我们在工作上是合伙人关系，因为我们内部实行合伙人制度。所以，我视陆兆禧为我的商业合伙人。合伙制与公司制在架构上存在很大的区别，因为当你有了合伙人时，你得与合伙人交谈决策事宜。你不能要求或命令对方怎么做，解决问题基本上靠讨论，有时候还有争论。在我看来，现在陆兆禧比半年前刚担任阿里CEO时感觉舒服了很多。回顾当时的情况，我觉得他可以将我视为马云的合伙人。我是创始人，他不是。这是2013年5月的情况。现在，他是CEO，他该是那个发号施令的人。换成我，我可能会这么想：哎呀，如果我发号施令，陆兆禧会不会挑战我，毕竟他比我资历老点——他是马云团队的一员?
我努力让他在CEO位置上感到舒服，这就是我当时所做的事情。我告诉他：“兆禧，你看我得从CFO位置上退下来。我负责公司的并购与业务发展。”我还说：“在那个职责范围内，我的工作汇报对象是你。你是我的上司，对吧?我们要合作的方式就是那样。我与你一起讨论事情。”这让他感到很舒服。这样，现在我们之间的工作关系很不错。每次我去杭州，有空的时候，我会坐下来，单独与他共进晚餐。
问：你多长时间去一次杭州?
答：每个月都去。因此，这是一种伟大的工作关系，我认为这之中很大的原因在于我们内部实行的合伙人制度。
问：董事会的情况呢?你是董事局执行副主席。陆兆禧是董事会成员吗?
答：陆兆禧现在不是董事会成员，但是如果我们上市，那么CEO先生极大可能进入董事会。我们仍然维持2005年雅虎入股阿里时的董事结构。我们只有四名董事会成员。马云和我是管理委员会成员，其他两名董事是孙正义和雅虎派来的代表(现在是Jackie Reses)。
问：让我们回到“你如何提升自己的表现”这个问题上。你是如何提升自己的表现的?成为可以说是世界上最热门的互联网公司的领袖，马云一路走来，都经历了哪些历练?马云有导师(指导)吗?
答：我认为马云背后没有导师。但是，我想马云之所以今天所取得了那么多的成就，并赢得人们高度尊敬，是因为他是一名教师。在我看来，教师出身的成功企业家具备三个特点：第一，你必须善于沟通。优秀的教师都能与学生做到很好的沟通。还有他们给人留下有说服力、让人信服的印象。第二，教师真正关心他人的发展。这是他们的工作。他们的工作就是让学生变得更好。而处于公司领导位置上，你需要做的是发展管理层——让他们变得更好。最后，教师愿意将自己的自豪感埋在心中，愿意聘用比他们更出色的人才。如果你去参加高中同学聚会，此时你已经功成名就，看见了自己的高中老师史密斯女士，她很高兴看到你的巨大成功(远远大于她的成功)。她很高兴。教师总希望自己的学生变得更好。所以，作为教师你真的需要那种自嘲的性格，从而引进比你出色的人才，从而改进机构。公司发展不起来，是因为公司的头儿们不与公司一起成长。马云总能招聘优秀人才，打造公司。
问：上市会如何影响你们公司的文化?
答：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成为一家上市公司时，需要奋力保护我们文化、确保我们合伙人制度存在的原因所在。在这点上，我认为没有商量的余地。
问：马云说过当他辞去CEO让年轻人上位。你如何看马云现在的角色在未来几年的发展?
答：我认为他说过，当他辞去CEO职务，他想在战略上花更多的时间。他是执行主席，所以他还是公司的高管成员。他还希望花时间思考公司未来5到10年的发展情况以及那些可能不会取得立竿见影效果的事情。比方说，云计算不是我们的主营业务，也不是我们的主要业务部门，而马云却一直支持这块业务。还比如社会责任感方面，确保我们不能忘记回报社会，回报社会是我们工作的组成部分。
问：所以他没有放慢脚步?
答：没有。作为公司的组成部分，他那么忙，那么投入，那么身体力行，每个人都不可能放慢前行的步伐。问题在于，我们都有强烈的责任感，觉得慢下来就如同放弃自己的责任。
问：能不能谈谈首次公开招股的情况?
答：什么IPO啊 ? (一笑而过)
问：作为执行副主席，你觉得未来三年，你如何以新的方式与马云合作呢?
答：其实，既然我有负责寻找战略投资的职责，我觉得我可以和马云在业务上有更多的交流，而在此之前，说老实话，我感觉有点孤立，因为我负责公司财务，而马云肯定不会干涉任何与财务相关的事情。这样，我们以那种方式，让彼此的职责没有交集。
但现在，我感觉自己有很多事情想跟马云交流，因为当我们寻找可能出现的投资机会时，我们是否从战略角度看待它们……之前我跟他谈过不少(这方面的话题)。我想和他交流。我想听听他的意见。我也和陆兆禧以及其他业务部门沟通。所以现在我感觉我参与业务的程度有所提高。
问：哪些战略策略是你们确认要去实施的?
答：我们正在寻找国际化尝试，而用户从个人电脑转到手机等移动终端可谓是大趋势。如果我们在这点上把握不准，可能会带来巨大破坏性的后果。我们感觉，为获得用户而寻找可行的办法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问：尽管一些年前你在美国做过一些收购事件，但你负责的绝大一部分投资都在中国完成的。你们能通过收购方式在美国开展更深入的业务吗?
答：我们超过九成的业务在中国，所以我们从中国开始做起并利用收购和投资满足业务增长是自然不过的事情。这样，我们所做的大部分业务都发生在中国，我也不感到惊讶。在大陆之外的地区开展收购，籍此扩大业务，我们会十分谨慎的。显然，其他地区与中国大陆之间存在文化上的差异。
问：马云热衷慈善事业。那么，你的个人兴趣是什么呢?
阿里执行副主席蔡崇信(左)正享受着长曲棍球运动赋予他的激情。(图片来源：阿里巴巴集团)
我现在利用业余时间在做一项项目——我不认为这是一个慈善项目——我给香港男子长曲棍球队提供赞助，他们将参加在丹佛举办的世界锦标赛。届时，来自世界各地的40支球队展开竞争。我高中、大学时都玩过长曲棍球，还曾是大学校队成员。当然我当过四年的替补。但是我热爱这项运动。我认为这是我所了解的最伟大的一项运动。我的孩子们也玩这个，我对这项运动充满了激情。因为香港大学生参与长曲棍球项目是一种传统，事实上，香港还建立了自己的长曲棍球联盟。去年我加入了这个联盟——我似乎回到了20多岁的时光——和比我年轻很多的球员一起享受其中的乐趣。该项目的世界锦标赛每四年举办一次，2014年香港将组建一支队伍，选派23名球员前往丹佛。我告诉这些球员，我将成为你们的全程财务赞助。我会支持你们的。没有任何附加条件。我只是喜欢这项运动。我只想把香港展示给世界，算是我对香港所做的贡献吧。
（via forbes 译/快鲤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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