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威尼斯的最后一天,有幸赶上好天气,我便乘水上巴士造访了它118座小岛中最有特色的两个,玻璃岛和彩色岛。
威尼斯的水上巴士是一种行驶得极平稳的客船,但相对的,速度也很缓慢,就算是站在船上,闭起眼睛都不会感觉到在前进。在这种漫不经心的速度中,你才有机会放下心来浪费时间,去观察近处的水面和远处的天,头顶的海鸥和船上的人。又或是当阳光透进船舱时微阖上眼睛,在身旁意大利老夫妇的家长里短中浅眠。
与威尼斯主岛浓厚的文艺气质大不相同,这两座小岛都是简单轻松的风格。但玻璃岛更像是路边穿着淡蓝色碎花裙安静懂事的姐姐,而彩色岛是抱着糖果和气球,笑得比阳光还灿烂的妹妹。
玻璃岛以岛上特产的精致玻璃制品而出名,沿街有很多手工艺品店,货架上琳琅满目的陈列着各种动物造型的台摆,彩绘玻璃制的香水瓶,和气球形状的创意灯具,可惜的是大多数店里都谢绝拍照。
玻璃岛的游客比起主岛要少很多,因此小餐馆小店铺里的老板都很闲在。进过一家面包店,推开门看到一个意大利老奶奶正系着围裙站在柜台后面摆蛋糕,空气中有股淡淡的奶香,让人联想起童话书插图中的画面,温暖的火炉和坐在大扶手椅上织毛衣的外婆,桌上摆着香肠和面包,最好脚边还有一只猫。
后来为了问路我随便入了一家店,走进之后才发现光线昏暗,只有天花板上挂着两盏简单的小吊灯。暖黄色的光打在戴眼镜的老裁缝脸上,他身边站着像是学徒的年轻姑娘。我没敢打破这屋里的宁静和专注,想等他们自己发现我的存在。我顺着老裁缝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在工作台上的竟然是一架缝纫机,这让我想起了我家里曾经也摆着的那一台,是更大更笨重的那种老式缝纫机,下面连着一块质量很不错的长方形厚木板,闲置的时候我偶尔会趴在上面画画,但那玩意儿我只有在很小的时候见我奶奶用过。
我奶奶是个念旧的人,一直坚持着旧时代留下来的物品和习惯,用缝纫机做衣服,破了要自己用针线补,有一次,我甚至还在家里翻出了两小包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流通的粮票。记得小时候,我最喜欢踩着缝纫机下面的踏板让机器空转,听它发出那种咔哒咔哒有节奏感的声音。后来家里也没人用缝纫机做衣服了,大人们就把它用布盖起来,下面的踏板变成了放洗脸盆的最佳位置。再后来家里装修了几次,缝纫机被卖掉了,那些红红绿绿的粮票也跟着一起消失了。
始终没有人注意到我。我连着打了两次招呼,老裁缝才抬了抬眼,他身边的姑娘依然一言不发。我问清了路之后从裁缝铺里出来,不由得轻呼了口气,却有了一种质朴而安心的感觉。
彩色岛在我们这一船人到达之前还是安静得有些冷清的样子,但嘻嘻闹闹的乘客一下船就迅速占领了港口,像卸了闸的水一样流窜到小岛的各个角落,虽看着杂乱,倒也增添了生气。
彩色岛得名于驻扎其上的色彩鲜艳的房子,它们一律被涂成柔和明亮的马卡龙色,紧紧地挨在一起。每一座住宅都被主人精心装扮,鲜花永远是窗台标配,布偶也是常见的元素。岛上没有所谓的景点,或者说整座岛本身的明媚就是它最大的景点。面包店里总会见到的当地特色甜点,是一种形状看起来像一大块刚挤出的奶油,咬下去觉得酥脆,含到嘴里却入口即化的小食,颜色也是符合岛屿气质的马卡龙色,以樱花粉、抹茶绿和奶白三种最为常见。
在小岛上兜兜转转,没多久就到了人迹稀少的另一侧港口,这里是与热闹的水上巴士停靠站完全不同的安逸。路过一户人家时,看到门口摆着的各式盆栽和几把白色铁艺庭椅,便隐隐觉得主人一定是个懂得品味生活的人,拥有着春日里一本书配一杯咖啡的惬意午后,和夏天一整个小岛的繁花绚烂。
在港口和不远处的居民区之间有一大块空地,特别适合坐下来望着水面上来往的船只发呆。到了冬季,大多数树木连一片叶子都挽留不下,只剩骨感的线条在空中招展,而脚边的草却还不服输地绿着。我有时候会很疑惑这种倔强的生命力是从何而来,明明高大的都枯萎了,低矮又不起眼的居然存活了。你说这些草一年一年仰望着头顶的树绿了又枯枯了又绿是种什么心情呢,也许就跟我们看着各界名流来来去去是一样的吧,是一夜爆红还是勤勉如一,是万千宠爱还是时运不济,是昙花一现还是四季常青,不管树活得好不好,草生都是一样要继续。
身后居民区的晾衣架上有白色的床单在随风起舞,我哈了口气暖手,回过神来,看见一对青梅竹马正沿着港口一前一后静静地走,像所有五六岁的孩子一样,有着稚嫩而生涩的脸庞,我怕我的到来会打破这气氛中微妙的平衡,不敢多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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