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7月5日,我在一家书店上班,一个同事在咨询台里偷看视频。听到我的脚步声,她先是迅速把网页最小化,然后抬起头看着我说:“我还以为是店长,吓死我了。”
我问她在看什么。她说是一个纪念贾宏声的视频。
“贾宏声是谁?”我问她。
“一个演员,”她说,“去年的今天,他跳楼自杀了。”
跳楼自杀的明星那么多,我没有放在心上,只是隐隐觉得这不过又是一个关注娱乐新闻多过关注自身的年轻人,不过又是墙里的另一块砖而已。后来才知道贾宏声就是《苏州河》里的那个主演,是一个曾有过伟大梦想的摇滚青年。于是心头又生出对那个同事的歉意,后悔没有在共事的时候多了解她一点。
但这情绪来得浅,像是一粒盐掉进湖里,湖水并不会因此变咸。生活依然在平淡无味的湖水里行走得很平稳。我没有去看贾宏声的其他电影,无意间听到大悲乐队的的《贾宏声,坚持住》,还以为是贾宏声生前自己唱的,暗自嘲笑着他的自恋。
直到不久前认识一个哈尔滨的音乐人,他说有一年他的女朋友去北京,无意间在街头看到贾宏声骑着自行车从眼前呼啸而过。她在打给他的电话里激动着说:“就跟《昨天》里骑自行车的画面一模一样!”
这个场景里所裹挟的强烈的抒情特质和时代气息刺激了我,我决定找来《昨天》看一看。
看完之后我失眠了。不是因为这片子拍得有多好——作为纪录片,它采访的人很少,撑不起来主角的形象;作为故事片,情节上又有些乏善可陈,除了话剧舞台的设置和精神病院里的戏份之外,没有太多亮点——而是我第一次切切实实地感到,某个时代真的结束了,结束得那么干净利落。再没有人能光明磊落地对着镜头说出自己的幻想和困惑,因为那太“文艺”太做作(对这部片子的负面评价也集中在“太装”“太作”上)。
一些人躲在那道被毁掉的门后,做贼般地守护着心里那一丝微弱的光。而更多的人选择夺门而出,去争夺那些虚伪的光亮。但是,活着的人也只能继续活着,继续平稳地行驶在寡淡的湖面上,因为一滴血掉进湖里,湖水不会因此被染红。
这该有多残忍。电影给了一个看似光明的结尾,但是主人公依然独自在黑暗中等待,等待着最后一根弦的崩裂。而贾宏声跳楼的时候,他的父亲就坐在楼下乘凉,张扬在筹备他的新电影,认识他的人正在删除着关于他的记忆。
戈达尔的《疯狂小丑》里有这样一段对白:
女:无名这东西真是可怕。
男:你说什么?
女:(新闻里)光说游击队死了一百一十五人,是什么都搞不清楚。根本不知晓具体每个人的情况——有没有妻子儿女,喜欢戏剧还是更喜欢电影,全都一无所知。只知道死了一百一十五人。
是的,“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团火,但路过的人只看得到烟。”甚至连烟都看不到,只有灰烬,尘土或是白蒙蒙的一片虚无。
贾宏声已经死了五年了,后面还有五十年,五百年……时间就是那条恶龙,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们问我们是谁。我们拼尽全力想要表现自己,想要留下一点存在过的痕迹。但到最后我们什么也证明不了,我们就是一个人,一个普普通通地活在同一个时代的人然后又被同一个时代所抛弃的人。而“这个小小的时代总是喜欢以令人厌恶的方式误解着以往所有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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