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从一而终的幸福

花花  日期 : 2016-08-05  来源 : 阅读时间

我在安徽旅行的时候，发现那里文物古迹甚是丰富，但是让我心里一阵一阵发憷添堵的是，那里最丰富的文物 ，还是一座座沉重的贞节牌坊。

我打量着那些大小不同，形态各异的贞洁石门，白色的石质上被岁月诅咒出了若隐若现的暗淡。有的气派壮观带着皇帝的亲笔御书傲然耸立在村头，有的则矮小无言地突兀地出现在晨雾缭绕的田野里，都迫不及待地向着前人跟后人们，诉说着一段段的程朱理学的妇道典范。

同车的导游突然将我的思维指引向一座不起眼的牌坊，年代久远字迹斑驳，我们辨认了好一阵都看不清。导游说，这座牌坊是一位村妇的牌坊，叫什么什么朝代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这位定了娃娃亲甚至未见过夫婿的普通女子还未过门，未来的丈夫就病死了，女子的父亲跟家人商议以后，决定让她恪守妇道而得一光门楣耀祖宗的贞洁牌坊，活活把她给饿死了。

古时候中国女性骨子里的痴性让她们从一而终地守护着自己的不幸。除去女性自我主观上的天然依赖与身心上的不独立，整个社会与伦理都曾“助纣为虐”地“填上一把柴火”，让这把火燃烧更旺，烧到现在都有星星之火。

青就是这么一位痴情而长情的姑娘。打她跟她的郎君认识之后，她的情绪体验如同做了过山车一般，瞬间在峰值跟峰底来回转换。前一秒还甜蜜如蜂糖，下一秒便愁苦如黄连，让我们这帮闺蜜措手不及。我们时常昨天还听着她羞若桃花给我们讲着他的种种惊喜种种好，现在就得安慰着她因为他冷暴力而崩溃的啜泣。前脚他对她嘘寒问暖如阳春三月，后脚他便情绪低落待她如寒冰三尺。

不止一次，我们给青擦着眼泪给她分析，这位郎君也不一定是坏人，只是情商略低喜怒无常，动辄喜欢用冷暴力来惩戒对他好让他有安全感的人。你们还没有结婚，这种人你若是驾驭不了，真的只能说明你们不合适。一辈子长着呢，总不能动辄就被别人掌控着情绪摔打地死去活来的吧。

青抽泣着，点点头表示同意。不过恋爱中的女人死脑筋，我们这帮闺费力不讨好的苦口婆心抵不过她郎君的一个轻轻的对不起，青立马在朋友圈状态上更新：爱是恒久忍耐，爱是从一而终。我们这帮个闺蜜总是义愤填膺，却也是无可奈何。然后青的故事继续轮回，兜兜转转毫无新意。

比起精神虐待的冷暴力，我想起来我小时候的热衷家庭暴力的邻居。三天两头摔锅砸碗跟女人的惊恐的尖叫声，听得我们心惊肉跳。邻居阿姨就是一个就旧式的任劳任怨的妇女，没有底线的任劳任怨恰恰也是她不被没文化又粗俗的丈夫珍视的一个原因。只是邻居阿姨那丈夫，粗俗浅薄又爱喝酒，外边受了气喝多了回家里来窝里横，借故找茬打老婆。

我们平日里见了邻居阿姨都是热心寒暄打招呼，若是听得有尖叫声的几日，我们见了阿姨都心照不宣地低下头匆匆走去，因为不忍看着阿姨的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和哀怨又故作体面的红眼圈，一种人艰不拆的故作麻木的体谅。

之前也不是没有劝过，可是大人们说都是白劝，女人自己不争气起来如同瘫软的烂泥，扶不上墙的。第一次施暴就轻易地屈从于暴力，事后本来应该狠狠惩戒以儆效尤，可是男人一下跪一求饶便心软原谅，成本惩罚错误没有多大成本进一步一面激发男人本性中恶的一面，于是家庭暴力此起彼伏恶性循环。

邻居们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但是如同那些要死不活的牌坊们一样，阿姨也有着她自己的理论，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要不就是为了孩子没办法离婚只能凑乎过下去之类的。明眼人都知道，孩子之类的都是借口，离不开的还是她自己，痴性与依赖让一个女人丧失了起码的独立思考能力与反抗的能力。

同万恶的旧时代惨遭伦理压迫的妇女比起来，这不是一个最坏的时代，可是总有着如上的女性，自己给自己加了贞洁牌坊的枷锁，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从一而终地守着不幸。

她们或许有意无意地继承着那些无言的牌坊的意志，将“从一而终”四个字发扬光大，无论这“从一而终”修饰着什么样的名词，幸与不幸，她们不曾思考。她们只是机械麻木地守护着，忍耐着，那份谦恭顺从如同耕地的老黄牛，无底线地任劳任怨，不回头地接受鞭笞辛勤地走向路的尽头。路的尽头，是年老力衰后被送入屠宰场，那里鲜血淋漓。

失恋33天里，玉兰奶奶说，“买台冰箱，保修期才三年。你嫁个人，还要求这个人一辈子不出问题吗？”这话不假，那句俗话就说过，再好的感情，也有一百次想离婚，五十次想掐死对方的时候！只是这“忍”与“不忍”，都得有个界限有个底线有个雷区，遇到劈腿家暴黄赌毒这等原则性问题，轻易选择“原谅”真是一种拎不清的愚蠢。偏偏这些牌坊女子们对待这些问题，在别人践踏自己底线的之前自己就先把底线低到尘埃里，生生糟蹋了“从一而终”这么一个有美感的词语。

恕我偏执与无能，我理解的“从一而终的幸福”，只配得上理解何为尊严何为珍惜，懂得辨别懂得为自己争取跟斗争的人。如果“从一而终”只能用来修饰不幸，那我宁可选择“不从一而终”的幸福。

烈性的“冬皇”梨园女子孟小冬，不顾世俗两情相悦后同梅结婚，却被梅家人如同“尤二姐”般待遇不准进梅宅，情郎却躲闪避之不及不肯说句公道话。终于在梅母奔丧时遭遇终于排挤时选择了“你若无心我便休”的决绝。宁可高傲地独立也不要这卑微的依附，旧时的孟小冬尚且都不屑这“从一而终的不幸”，选择了“不从一而终的幸福”后嫁了杜月笙。

杜月笙对孟小冬呵护备至，以至于杜月笙的儿子评价说：“婚礼那天，孟小冬很高兴，久病的父亲也难得有了精神，他带病陪客。这段婚姻无所谓谁成全谁，他们之间是有感情的，我父亲一向重视她的艺术成就，孟小冬也很仰慕我父亲，她同父亲结婚不是报恩，也不是无奈的选择。”

感谢傲岸的尊严与决不依附的抗争，让可敬的可爱的女子们狠狠摒弃了“痴性”的无知，让“不从一而终”有了幸福的萌芽。（文/李甜甜，微信公众号/甜秘密，ID/tiantiansecr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