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08 00:01 | 豆瓣：李竹
“看检查结果，两个人都没什么问题。”坐在涂蘼对面的医生拿着一沓检查结果边看边说道，“备孕多
久了？”
“……半年吧。”涂蘼支吾着答道。
“同房呢？排卵期的同房几率高吗？”
“这个——没太在意”
涂蘼含糊地回答着，看了看坐在旁边的赵鹏。
“反正就是不明原因的……不是有那种吗？两个人一切都正常，就是怀不上小孩。”赵鹏说道。
“嗯，这个是。”医生点点头，“不准备再等等看了？像你们这种情况的，有一年或者一年多才自然怀孕的。身体啊，心情啊什么的都很重要。”
“就是想尽快要。”赵鹏笑笑。
“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做呢？近期就做吗？”
“这个……”赵鹏看着涂蘼。
“时间，我们考虑一下再决定。”
“也行。人工受孕的话，前期就开始做准备。”
“哦。”
“到时再过来就行。”
“好，再见。”
护士把两人送出了出来。
等在门口的一对夫妇，被护士招呼进去。他们看起来要比涂蘼和赵鹏对这件事上心、迫切的多。
私立医院里人并不拥挤，等着的人都坐在舒适的靠椅上，喝着医院提供的柠檬汁和咖啡。这是赵鹏建议来的地方，或许说是赵鹏愿意来的地方，反正他不在乎花钱多少。
涂蘼并不知道赵鹏的真实心情，反正此时的她对这一切的感觉却是麻木的，没有任何激动的跌宕起伏的感受。
她在公立医院里，很久以前去做检查的医院里，看着那些隆着大肚子的女人们，以及那些穿梭在吃打胎药和厕所之间的女人们，她就只有一种感觉——疲惫和虚无。
她体会不到要一个孩子或者不要一个孩子的心情，那种真实的心情。说白了，她只不过是一个代孕工具。
可是她毕竟是要生一个孩子出来的，为了一栋房子和一辆车，也许还有一笔钱去生一个并不期许的孩子。那个孩子在母亲那里缺失的爱能够在别人那里补回来么？
她坐在去往赵鹏家的车里，望着挡风玻璃前被抛在车轮后的马路，找不到答案。
赵鹏家住在一个别墅小区里，清一色的两层小洋楼，整洁的草坪，家家都带着花园。宿晶晶的婆婆家也在这个小区里。
“他跟我讲了一通，我就只听到特价，4个，多给1个。其他字眼我一个字都没听清楚。”
涂蘼和赵鹏进门的时候，赵鹏的母亲正嘻嘻哈哈地给宿晶晶和她的婆婆，讲自己在超市里如何糊里糊涂地买到特价馒头的事。
大概是她在挑选馒头的时候，负责卖馒头的老头操着一口方言浓重的普通话，告诉她十块钱可以给她四包馒头，还告诉她应该是十块钱三包，特意多给她一包。
涂蘼不知道宿晶晶和她的婆婆是否对赵鹏母亲讲得如此津津有味的事情感兴趣，但她们表现出来的样子却是完全着迷了。恨不得赵鹏母亲再多讲一点，有关那个老头或者老头和她互动的事。
虽然赵鹏母亲从穿着打扮和发型上看，跟宿晶晶和她的婆婆远不是一个档次。但赵家要比宿晶晶婆婆家有钱的多。公司是赵鹏家的，赵鹏的姨姨姨夫只是股份稍微多那么一点点的股东而已。
涂蘼听赵鹏说过，宿晶晶的婆婆并不是赵鹏的亲姨姨，应该算一个远房表姨，但她对赵鹏母亲非常好，走得远比亲姐妹还勤络。
即便她自己穿的全身名牌，赵鹏母亲身上穿的只是普通商场里淘来的特价衣服。她也会一个劲地夸赞姐姐身上那件衣服，多么多么的好，简直比自己身上的不知道值了多少倍。大有恨不得脱下来换掉的架势。
当然她知道赵鹏母亲不会要，如果她想要，她大可以自己去买。
赵鹏家是后来翻身的，按说也算是暴富。有几家不是暴富的呢。但她身上却没有一丁点儿暴富的痕迹，过去的日子怎么过，现在她依然怎么过。
住在全是富人出入的高档住宅区里，比起骑马打高尔夫，桑拿美容购奢侈品。她更喜欢的是在超市快关门的时候去买打折处理的面包和蔬菜。
在高档的超市里，晚上九点钟的时候，跟一班老头老太太守在超市仓库的门口。等超市的导购推出来一车一车的折价物品时，一哄而上，抢得不亦乐乎。每每抢到又便宜又实惠的东西时，她能兴奋好一阵，那种乐趣久久地追随着她，让她乐此不疲。
有时候，看到某一件非常划算的打折商品，她能一口气全买回家。买回来用不完，就四处发散。
不过，赵鹏母亲并不抠索，在穷人面前也不傲慢。家里的保姆是她从自己老家找来的。她对待保姆就跟对待自己亲戚似的，经常招呼保姆一块上桌吃饭。
早上闲的没事去逛菜场，看哪个小贩生意做的冷清，一脸的着慌和焦急。她就会慷慨解囊，一下子把人家的菜都给买喽，还不带还价的。
然后，打电话让儿子或者叫公司的司机来给拉回去。
给邻居亲戚甚至公司的员工，挨家挨户的送去。
看着那些小贩又高兴又感激的神情，她就兴奋地浑身都来劲。
用赵鹏的话说，他的母亲就是这样，抢起便宜货来不要命，花起钱来又不眨眼。
怎么说呢，是个好人。
也许，正因为是这样一个好人，她才没有反对儿子娶涂蘼，一个那样家庭出生的儿媳妇回来。
“我不管你娶谁，反正先把婚给我结喽，再把孩子给我生喽。”
这是她对宣称不婚的儿子一再妥协之后的最后要求。
“否则的话，我就跟你爸把公司散伙喽，把家产都变卖了开孤儿院。”
她跟赵鹏赌誓的时候，赵鹏一点儿都没怀疑，他知道他妈说干就真能干出来。
“我不叫，你们就不知道回来看一看我这个妈是吧？”
她看到儿子和涂蘼，就扯开嗓门嚷嚷道。
“这不是让您和我爸好好过二人世界呢么。”
赵鹏往母亲旁边一坐，逗母亲道。
“我们两个老骨头了，还过什么二人世界啊。”她看一眼涂蘼，“倒是你们，二人世界过够了吧。赶紧
地给我生个孙子孙女的，别让我整天看着晶晶家的小公主馋。”
“尽快，尽快。”赵鹏赶紧说道，“你看我们这不刚从医院回来么！”
“怎么，有了？”宿晶晶问道。
“准备，准备。”赵鹏笑着说。
“你也快点把馨馨给接回来，妈妈怎么能跟孩子分开这么久呢。”宿晶晶的婆婆接过话茬说。
“我下午就去接。”宿晶晶很听话的应道。
涂蘼看得出来，宿晶晶的婆婆并没有宿晶晶口气里说的那么温和亲切。虽然不知道会在这个家里呆多久，但这家里的一些情况，赵鹏还是都跟她提过的。
宿晶晶家是因为婆婆的这层关系，日子才越过越好的。所以赵鹏这个表姨在家里那是具有绝对的话语权的。
全家人都宠着她，一句违逆的话也是不敢说。一家人惯啊惯啊，就把她惯成了傲娇而又不可一世的性格。保姆三天两头的换，燕窝里一根毛挑不干净都会连勺带炖蛊地给摔喽。
去饭店吃饭更是，服务员稍有怠慢，就要叫经理过来。去商场里，导购小姐略有微词，她就会跟导购小姐理论一番，咄咄逼人的，不到对方道歉不罢休。
总之，谁也不敢得罪她。
除了赵鹏母亲。
看着宿晶晶坐在婆婆面前，就跟一个机灵的小随从似的。涂蘼心里不禁感慨，宿晶晶真厉害。如果不厉害，怎么能做这样一个女人的儿媳妇呢。
她早早就结婚，一结婚就生了孩子，现在也不过二十五岁左右的样子。
“夫妻俩有自己的小金库的，哄一哄就能哄来好处，何乐而不为。受点气又不掉肉。这也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吧！”赵鹏当时是这么说。
不知道是单纯的因为姿态端得高，还是因为头孙是个女儿，据说宿晶晶的婆婆是不怎么管那孩子的，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只在心情好的时候跟孩子玩一玩。
具体落实到吃喝拉撒睡，是一概不沾手的。
如果自己也生一个女儿呢？
涂蘼想。
赵鹏说过儿子女儿都可以，只要有一个孩子就成。
可万一到时变卦了呢？
是不是可以继续增设条件呢？
可怜的孩子，知道自己只是生育他们的人，所下的赌注中的筹码时，又会怎么想？
得不到爱的女儿，会不会跟自己一样呢？
缺失母爱却又被爷爷奶奶无节制溺爱的儿子，会不会成为另一个自己的哥哥？
坐在沙发的角落里，旁观着这一家人，涂蘼的心神游离着。
“到我房间里来一下。”赵鹏将涂蘼从她并不感兴趣的聊天中解救出来。
赵鹏的房间是他结婚之前住的，布置的简约而又干净，都是些赵鹏小时候的东西。
“有些事，小心说漏嘴啊。”
赵鹏提醒她。
“我知道。”
涂蘼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赵鹏结婚后，大概就没再回这儿住过。至于赵鹏究竟在哪儿住，涂蘼也不知道。也许他有一个相好的女人。但为什么不直接娶回来呢？既然他的母亲如此的开明大方。
什么样的女人会让赵鹏母亲都不能接受呢？
“你不打算搬回去住么？”涂蘼看着赵鹏，“家里除了几件你不穿的衣服，什么都没有。你不怕别人去
了起疑？”
“要回去的，你决定了要孩子，我就回去。”赵鹏捏起桌上的一个小公仔，“因为到那时，我妈会三天
两头的跑。”
说着他自己笑笑。
“再那之前，不能回去吗？”涂蘼看着赵鹏，“难道怕和我单独相处，爱上我？”
“哈。”赵鹏笑笑，“怎么会？”
他看了看手中的公仔，又放回到桌上。
这时，保姆跑来叫吃饭。
赵鹏母亲最近在吃素，桌上清一色的素菜，盐放得淡得几乎吃不到咸味。
宿晶晶和婆婆每吃一口菜都会赞叹一声，菜多么好吃，多么营养，多么有利于身体健康。
赵鹏母亲听着特别高兴，一个劲招呼她们多吃些。
看涂蘼和赵鹏闷声不说话。
赵鹏母亲就问起赵鹏的情况来。
“这小子最近都瞎忙些什么呢？”
涂蘼低着头，不知道这是在问她，直到她看到桌上的三个女人都在看着她，她才反应过来。
“我也不太清楚。其实。”
“她自己工作都够忙的了，那还能让她操心我。”赵鹏歪着脑袋对着母亲说。
“你可得把他管好喽。”赵鹏母亲看着涂蘼，“不能由着他，知道吗？”
涂蘼点点头。
“生个孩子就好喽。”宿晶晶的婆婆说道，“当了父亲，男孩就真的成男人喽。”
“赵鹏啊，”赵鹏母亲摇摇头，“难！一辈子的老小孩。”
“瞧把我说的，当着我媳妇的面。”
赵鹏说这话时，涂蘼抬眼看了一眼赵鹏，他正笑着看着自己。
看着赵鹏的笑脸，涂蘼想，此刻，也许只在此刻，他真是把自己当做他的媳妇的吧。
系列文章:
查看原文 ? 版权属于作者 商业转载联系作者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