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涩会狂想曲

苏律师约的一个涉黑客户到了约定的时间没来，放了苏律师的鸽子。我说这明显不是黑涩会嘛，这个案子肯定是冤案。苏律师说为啥？我说黑涩会都很讲规矩守信用滴。

原以为是解放前的事情了，却没想到经过了这么多年的长治久安，黑涩会还在逆生长，还跟上了经济建设的步伐。有个朋友前天说要找一下老家经侦的李大哥去立个诈骗案，第二天就发现李大哥因为涉黑被抓了，一个小小的地级市公安局，人一下子被抓了十几个，说都是黑涩会的保护伞，吓得这个朋友赶紧把李大哥的电话号码也删除掉。前年看河南的一个新闻，有几个平均年龄近60岁的老人也被定成了黑涩会，原来黑涩会是没有退休年龄限制的。又听说剃光头戴金项链和纹身的也可以算黑涩会，吓得我赶紧上网搜一下假发套的价格。大家安居乐业久了，没注意到自己身边原来有这么多潜藏得好深的黑涩会，真是大意了。

更吓人的是现在很多律师为黑涩会做辩护，都被要求去律协或司法局备案，有的地方更是直接要求律师不得进行无罪辩护。看来情况真的比想象中的严重，说不定很多为黑涩会做无罪辩护的律师其实就是黑涩会的同伙。想到这里，我不由得警惕地把身边那些看上去慷概激昂一身正义感的律师朋友和同事都默默地在心里数了一遍。

讲到黑涩会，我们最早都是在电影里看到的。从马龙白兰度阿尔帕西诺，到周润发李修贤万梓良，再到凶神恶煞要你命三千的北野武。我们没有自己的黑涩会偶像，只能看着别人的偶像长大。每个男孩心里都有个狂野的梦想，那就是哪天自己也可以做个黑涩会大哥，不要假惺惺的道德，不要无用的法律，不要贪婪的政府，只要兄弟美女金钱和暴力，戴着墨镜叼着雪茄，用燃烧的美元作火柴，敞开的风衣飘忽着，手持双枪机头大张，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十步一杀人，千里不留行，直杀到大海变得宁静，山顶积雪融化。

中国人其实是有黑涩会的优良传统的，远的不说，近的看看江浙的青红帮，四川的袍哥，台湾的竹联帮，海外的大圈帮，呃，还有的我就不说名字了……据说改革开放后温州人去意大利做纺织，有意大利黑手党想去收保护费，被温州人打将出来，后来黑手党叫了更多的人带了枪去，没想到温州人也有枪，还把手榴弹也扔出来，从此黑手党再不惹温州人。

黑涩会为啥这么源远流长，富有生命力？个人觉得，人类社会的丛林总有一些自然和野蛮生长的植物，黑涩会就是其中之一。当政府行政管理职能缺失、司法腐败或道德败坏时，黑涩会就会获得成长的空间，以代替政府行使部分职能来发展自己。比如《教父》的开场，就是一个女儿被糟蹋了但却无法从警察那里得到救济的父亲来求教父的帮助。黑涩会固然会做一些坏事，但如果全是坏事他们也活不下去，新冠期间墨西哥毒贩就向普通老百姓散发食品，日本黑涩会拒绝领政府补助金。回过头看政府，一个错误的行政决定也会要不少老百姓的命，或者让人民生活艰难，政府办的事不会因为他们是政府就完全靠谱。

为什么黑就一定是黑，白就一定是白？黑和白的边界就一定那么清晰？一个政府的城管为了动拆迁逼出了人命，和黑涩会的小喽啰收保护费收不到打死了人，在死者角度看有什么本质区别？管理国家这个事情，如果管理者管不好，就有黑涩会跳出来抢市场，这算不算市场的公平竞争？永远都只允许一个管理者管人民，这算不算反垄断法所禁止的垄断行为？

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就是黑涩会在专制独裁法西斯国家的生存非常艰难，比如墨索里尼时期的意大利，那些土生土长的黑手党被法西斯党人收拾的找不到北，最后纷纷跑到大西洋彼岸的美国，在这片民主的土壤上涅槃重生。其实道理很简单，所有靠暴力起家的政府，最终也要靠暴力维系自己的生命，这个暴力是政府垄断的，容不得别人来分一杯羹。这种对暴力的过度迷信会让高高在上者形成幻觉，觉得只要一直掌握暴力，就可以让帝国永祚。然鹅墨索里尼只干了十几年就暴毙在游击队的枪下，所谓生于暴力死于暴力，也算冤冤相报一死了之了。

黑涩会这个概念完全是官方界定的，这样的“群众自发组织”，如果除了筹集资金还有一点政治理想，那就更不能让政府容忍了。一旦有了理想，要么变成革命党，要么就变成寇仇，成败全在历史中。比如清末最早的华兴会兴中会光复会，还有后来的同盟会，大清被干掉了，他们成了革命党，大清没被干掉，他们就是各种逆匪蟊贼，人头要被割下来挂在城门洞上。

黑涩会是明媚阳光下的黑暗之花，用它痛苦的挣扎和高昂的代价，用各种恶行和善行，谱写着叛逆的理想，就像《功夫》里的斧头帮一样，他们挥动着斧头，用整齐的舞步向高高在上的苍天唱着战歌：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黑涩会的幸福，全靠黑暗中的暴力。

（以下为小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