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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我不想活了,活不下去了。”

我今年24岁,在已经历的这些年里,最痛苦的莫过于3年前的那段日子。回想起来,都不知道一切是如何开始的,好像突然间抑郁这只“黑狗”就来了。

进入医院实习,我换了新的寝室

那是2017年,我在一所医科大学读大四,为了方便实习,刚刚从校本部搬到附属医院里的住宿楼。在校本部时,我住的是4人寝,搬到附属医院后住在一栋上世纪60年代建的老旧楼里,6人寝,房间内空间狭小得很,只能放下一张床铺,连自己的书桌都没有。

进入医院学习后,课业更加紧迫,基本从周一到周五、每天早八点到晚六点都是满课。而且,我和原来的室友们四散在不同医院,与新室友不是非常熟悉。

也许是因为这种狭小压抑的环境,我当时感觉情绪越来越低落、精神越来越疲惫。刚开始并没有过多注意,我觉得只是太累、不适应的缘故,还时常出去购物、散步,希望可以调节好心情。

起初我只认为是普通的心情不好,没有在意 | 作者供图 

失眠,负面情绪越来越多

没想到的是,紧接着出现了睡眠质量的急速下降,我开始失眠。在晚上,各种负面情绪彻底爆炸,时间过得异常缓慢,负面的情绪越来越多。到了白天,睡眠不足让我昏昏沉沉、情绪更加烦躁,好像进入了一种恶性循环。

本来我的睡眠质量就不是特别好,寝室里人越多休息时间就越向后延长,最后一个同学上床休息时经常已经是凌晨。而我必须等到大家都休息了,寝室里没有一丝声响时才能缓缓入睡。所以9月开学之后,我的休息时间基本每天都在凌晨一两点,再加上学校组织早晨跑操,经常6点就要起床,感觉特别痛苦。

于是,一切都开始慢慢地变差,我频繁出现消极厌世的想法,感觉精神非常沉重,每每和家人打电话,我都会哭。晚上室友都熟睡了,我害怕自己哭会吵醒她们,只有默默地在被窝里流泪,哭过之后大概有一个小时鼻子都堵得睡不着,更加拖延了我的入睡时间。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其他因素让我对自己的大学生活感到遗憾。比如,高中同学毕业后有的保研到国家211名校,有的出国,朋友圈里好消息频传,让我本就脆弱的心情更加压抑。

这种感觉持续了2个月以上,最终在亲朋好友的建议之下,我挂了学校附属医院的号。

第一次去看病,我挂了神经内科的号,坐下来就哭,诊室环境非常嘈杂,大夫只听我说了两句,就写了“心理咨询室”会诊 | 作者供图 

没接受治疗,距离那个黑暗的世界越来越近

我所在的附属第二医院没有“精神专科”,只有一个“心理咨询室”。第一次进去,看到里面布置得非常家常,有很多医生的个人物品、一个大书柜、一些绿色的盆栽和一个红木的书桌,医生就坐在对面。

他刚一开口问怎么了,我就开始不停地哭,好像坏掉的水龙头一样。医生只是淡淡地问了几个问题,比如“以前有这种情况吗”“父母以前吵架吗”“心情不好的时候有多久了”。

最后给出的诊断是:焦虑伴轻度抑郁。医生建议我每周做一次心理疏导,还开了一种叫西酞普兰的药。这药一盒10片,250元。

医生的诊断和处置意见 | 作者供图

然而因为种种原因,我没有按时服药,也没有定期去做心里疏导。我那时总觉得这些药都没有用,只是心理安慰剂,而且很难接纳生病的自己,有着非常重的病耻感,没有把自己的情况告诉学校里的任何人。我感觉自己与真实的世界越来越远,与心里那个黑暗的世界越来越近。

之后的半年里,我的症状时好时坏。状态差的时候厌世、自我否定,甚至茶饭不思,通常持续1~2周后心情又突然好转,觉得自己和正常人一样,但好不多久就又开始了情绪低落的日子,折磨不断反复。

渐渐地,我开始整宿失眠,一天只吃一顿饭,人瘦了很多,每天下课回来就只能在床铺上躺着。以前基本一个冬天都不生病的我,在2017年的冬天连续发烧了2次。

终于,在2018年4月,我给妈妈发微信说,“我不想活了,活不下去了”。

妈妈请假来学校看我,第一件事就是带我搬出了寝室,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屋子,每天照顾我的饮食起居。虽然有了妈妈的陪伴,可我还是会整宿整宿地睡不着,厌世情绪也不见好转。心中的巨大痛苦让我觉得自己已经无力负担学业,萌生了休学的想法。

睡不着的时候,我就一边哭一边在备忘录里面写 | 作者供图

辅导员得知我想“休学”,也明白了其中的来龙去脉,建议我先去学校附属第一医院的精神专科就诊,如果看过医生仍然觉得需要休学,也是可以办到的事。我内心十分纠结,不想中途放弃,可是“不想活了”的想法时时萦绕在脑海中,确实让我痛苦不已。

2018年9月,我终于去了附属第一医院的精神科,医生听了我的症状之后,觉得并不严重,只说症状轻、会好的,让我不要担心,也不要过分紧张和焦虑,甚至都没有开西药,只开了一大堆助眠的中成药,就让我走了。

2018年12月31日,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哭到喘不上来气 | 作者供图 

走出情绪的“重感冒”

最终让我好起来的,是妈妈的陪伴和学校的心理辅导。

妈妈一直陪了我一年半,我们娘俩挤在不到30平米的狭小房间里,她仍然把屋子收拾得整整齐齐,每天买菜、做饭、洗衣服,还在附属医院里的游泳馆学会了游泳,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妈妈的精神鼓励并感染了我。

出租屋条件简陋,可是妈妈每天都做不一样的好吃的给我 | 作者供图

并且在学校辅导员的联系之下,我每周去学校心理辅导室做一次心理辅导。在有专业心理介入之后,我的症状有了很大改善。辅导没有我之前想得那么复杂,多数时候都是我在说话,会谈到过去、讲小时候的事,心理老师只是一直倾听。每次辅导之后,我都会觉得情绪释放了很多。

在症状好转后,我明白自己只是得了一场情绪的“重感冒”,像我学习的其他疾病一样,超过了人本身的承受范围后,疾病需要外在力量的介入才能痊愈,需要交流和疏解,有时甚至需要药物。

在明确这一点之后,我的病耻感也减少了很多,更加积极地参加心理辅导。不再像以前那样害怕与人交流,我把自己的情况陆续透露给亲近的同学和朋友。在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的是,他们都没有多说什么,仍然像以前那样对待我,给了我很多支持。

在身边朋友和老师的帮助之下,2018年中下旬我已经不再依赖每周的心理辅导,情绪开始稳定,睡眠也逐渐好转。作息逐渐恢复正常之后,白天也觉得有活力,能跟得上学习和实习的进度了。

如今的我还在继续研究生的征程,只是仍然在校外租房子住。有时遇见了生活中的坎坷和挫折,或者被辅导员批评、因为患者生气,也能自我调节。

上一次情绪低落是在2019年末,持续时间长于2周,我感觉超过了自己可以调节的范围,想着“那只抑郁的黑狗是不是又要来咬我了”,于是再次去了心理咨询室,并向辅导员请了一周假。之后,我向老师和师姐说明情况,坐飞机回家了一趟,当再次回到学校、回到科室时,已经感觉好多了。

接纳自己,也是人生很重要的课题

回想起来,开始我总是受外在的影响,认为自己只是“心情不好”“抗压能力太差了”,后来才明白这种想法是错误的,是在给自己额外施加压力。其实我很坚强,只是被疾病击垮了一段时间,我总会康复,还可以拥有快乐。就像之前那位大夫说的“过一段时间就会好了”,只是我没想到会这么久。

在后来了解自己的过程中,我逐渐明白:接纳自己远远比挣扎着去改变自己重要得多,接纳自己的命运和过去,也是人生很重要的课题。如果没有这整整两年与“焦虑伴轻度抑郁”的斗争之旅,这趟感悟不知道何时能来。

如今“抑郁”这个词变成了一种风潮,在社交软件上随便翻一翻,好像很多人都有,这一年来名人因抑郁自杀的消息也层出不穷。作为一个小小的“过来人”,我的症状比较轻,没有把自杀付诸行动,也没有住院治疗,算是非常普遍的案例。但被抑郁纠缠的日子确实非常黑暗,那只黑狗夺走了快乐不说,连你感知快乐的能力都一并拿走了。

跟我有一样感受的人,希望你们可以及时去看心理医生,专业的帮助很可能比身边家人朋友的开导有用得多,有时非专业人士的话语和看法还会起到反面作用。

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试试心理老师给我的建议:1. 用文字记录所思所想,这是发泄的一种方法;2. 想哭的时候不用忍着,要哭出来。

我个人的感受是:1. 如果条件允许,尽量远离让你觉得痛苦的环境,分散注意力;2. 失眠是最痛苦的,恢复睡眠至关重要;3. 心情的起伏可能会不断反复,面对生活变故或者更沉重打击时抑郁也许会卷土重来,我做好了准备,但已经不再害怕。

希望大家都能够远离抑郁,幸福快乐常伴每一个人。 

医生点评

崔飞环 | 北京安贞医院精神心理科医师

抑郁症是常见的心理障碍,常常被比喻为“黑狗”。2019年《Lancet Psychiatry》 (柳叶刀·精神病学)发表的一项中国人群心理障碍的流行病学研究显示,抑郁障碍的终生患病率为6.8%,即全国人群中6.8%的人一生中要被这只黑狗陪伴一段时间。抑郁症会造成社会功能受损,工作能力下降,已成为全球仅次于心血管病的第二大疾病负担。

正如文中作者所经历的一样,抑郁看似来得悄无声息,实际上应激性生活事件是抑郁发作的危险因素。

抑郁发作常常被认为是普通的心情不好,这种认知也常常造成诊疗延误。事实上,抑郁发作的表现是一组综合症状,正如作者所体验的一样,除了情绪低落、兴趣下降的核心症状,还包括注意能力下降的认知症状、容易自责、自我评价低、对未来感到无望、睡眠差、饮食差,甚至产生消极厌世的想法。

抑郁发作的诊断,需要满足时间标准,即2周时间内几乎每天大部分时间处于抑郁状态中;普通的心情不好常常是在事件的作用下,情绪体验的深度及事件波及的时间有限、可控,不会对自我价值感和自尊产生怀疑。

在第一次就诊时,作者被考虑为“焦虑伴轻度抑郁”。实际上,抑郁障碍常与其他精神障碍同时存在,最常见的共病为焦虑障碍,在美国18岁及以上的人群中59.2%的抑郁患者共病焦虑障碍。

精神障碍的诊断主要靠临床医生对患者进行访谈、观察患者的表现,并且收集患者的其他信息,比如社会心理相关的成长环境,以帮助医生理解患者。

抑郁症治疗是一个曲折的过程,在第一次就诊后,作者并没有积极接受治疗。抑郁症若不治疗,病程一般会持续6个月或更长。这是一种以反复发作为表现的疾病,所以即使在不治疗的情况下,作者也会觉得症状有时自然缓解。然而症状缓解并不代表病好了,抑郁每次发作都会对大脑造成损伤,都会使治疗难度增大。因此,抑郁的治疗不仅包括症状的治愈、社会功能恢复,预防复发也是治疗的重要目标。

正如文中作者体验的一样,抑郁状态可以让我们对周围的事物产生负面的预设,因此行为上与现实、人际疏远,结果造成更加负面的判断,而进一步验证负面的预设,这是抑郁症患者常见的恶性循环式的思维模式。

而当作者将自己的情况讲述给母亲、辅导员时,情况发生了变化,现实并不是作者预设的那样坏,可以看出这些人际关系对作者的支持。当开始慢慢接纳、了解抑郁症时,作者的治疗迈出了建设性的一步,后续的治疗柳暗花明,作者也开始慢慢恢复生活、社会功能,脱离心理治疗。

抑郁像是一只黑狗,仿佛有生命一般在人生中穿梭,只有被看见、接纳、理解,方能慢慢与之告别、分离。看起来抑郁的黑狗令人厌恶、嫌弃,但何尝不是一种陪伴和提醒,提醒我们看见自己的需求。

个人经历分享不构成诊疗建议,不能取代医生对特定患者的个体化判断,如有就诊需要请前往正规医院。

作者:TEA

编辑:代天医

这里是果壳病人,专注讲述健康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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