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在最细的雨中 吹出银色的花纹 让所有在场的丁香 都成为你的伴娘 我要张开梧桐的手掌 去接雨水洗脸 让水杉用软弱的笔尖 在 风中写下婚 约 — — 顾城 《南国之秋》
老四·驴·麦子
文｜小艺
随着推土机的轰鸣声，老四的土坯房子隐入尘烟，一起凐没的，还有老四卑微和苦难的人生，还有老四和贵英相濡以沫、相互取暖却只能以悲剧告终的爱情。
影片《隐入尘烟》讲述的是发生在西北农村的故事。里面没有恢宏大气的场景，没有特技，有的只是一个像一条古老的河流一样缓缓流淌的故事，里面有老四，有贵英，有驴和麦子，有“强者”，还有“看客”。
老四在家行四，大号马有铁。在认识曹贵英之前，老四和驴相依为命。老四对驴好,好得让贵英羡慕，贵英觉得驴比自己幸福。事实上也是如此，在嫁给老四之前，贵英确实没有老四的驴幸福。老四心疼驴，拉东西的时候总是怕驴累着 ，在他眼里，村里首富的“宝马”也比不上自己的“宝驴”。
从某种意义上说，老四就是一头驴。影片开头老四的嫂子大声地叫着“老四”，连叫几声，没有回应，在墙上的洞口露出驴的头，让观众误以为“老四”是头驴。下一个镜头，老四才出场，一脸的皱纹，一脸的沧桑。老四和驴一样干着最累的活儿，拿着最少的报酬。驴用劳动换来草料，老四用劳动换来几个馍馍。
贵英落水死后老四心灰意冷，她是在这世上唯一真心地爱他关心他的人。贵英死了，这冰凉的世上没有值得他留恋的人了，他决定离开人间。走之前，老四卖了粮食，还清了欠的种子钱、化肥钱，大衣钱，还清了欠邻居的十个鸡蛋，纯朴善良的老四要走得清清白白。走之前，他要放了那头驴，其实也是放过自已。驴却不肯走，它舍不得老四，它曾经陪着老四种田，盖房子，拉东西，老四走到哪，它跟到哪，它离不开他。气得老四大骂：“让人使了大半辈子，还没使够，真是个贱骨头。”老四骂的是驴，也是自己。那一刻，老四没有流泪，但心里流的是血。
一望无际的黄沙丘上，苍茫空旷的天地间，只有老四和驴，满眼荒凉。老四的身影，驴的身影，一样的孤独，一样的无助，一样的渺小和卑微。
老四喝农药后，侄子来拉走了他的东西，而老四没再出现在镜头中。驴的身影却在画面中出现，但只是半个身影，且一闪而过。此中意蕴，亦应留白，不必言说。
老四和麦子一样，生长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麦子养活了老四，也见证了老四和贵英的爱情。他们一起在麦田里劳动，老四用麦粒在贵英手上印了一个麦花，这是憨厚老实的老四表达爱的浪漫方式。活得再艰难，因为有爱，生命中就有了温暖。一起在蓝天白云下闻着麦子的香味，这是他们的幸福时光。
老四喝农药自杀的时候，影片中有一个特写镜头：一棵麦子在逐渐枯萎。我记得电影《日出》中陈白露死去的时候也有异曲同工的镜头：一束红色的花在一点点凋谢，花瓣一片片地落下来。陈白露是花，娇艳薄命的花。而老四不只是驴，也是麦子，生长在大西北农村土地上的麦子，逆来顺受的麦子，自己的人生自己都做不了主的麦子。像村里一个老疯子说的那样：
对镰刀，麦子能说个啥？对啄它的麻雀，麦子能说个啥？对磨，麦子能说个啥？被当成种子，麦子能说个啥？
是啊，老四这棵麦子，这棵人间弱势的麦子，被三哥当长工使唤，他能说个啥？被村里首富榨取“熊猫血”，他能说个啥？侄子抢走了他的贫困户救助楼房，他能说个啥？村里人眼见贵英死去，冷漠得如鲁迅笔下的“看客”，他能说个啥？
还有苦命的贵英，摇摇晃晃地行走在人世间，跌跌撞撞地行走在麦田里，让我想起余秀华，想起余秀华的诗，想起一棵稗子提心吊胆的春天。如果说老四是麦子，那么贵英更像稗子。父母早亡，她被哥嫂虐待以致变残疾，一只手发抖，腿瘸了，还经常尿裤子。她连把一捆麦子叉到车上这点活儿都干不好，惹得老四对她第一次发火，当然也是唯一的一次。她是被人嫌弃的稗子，幸好遇到老四，把她捧在手心里，链在腰带上。幸好遇到老四，尘埃里开出那么美丽的花。早知道嫁给老四这么幸福，贵英，照结婚照的时候，你该笑一笑。
影片结尾让观众有些疑惑，有人认为老四死了，他和贵英没有“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决”的誓言，甚至没说过“爱”这个字，却深深地爱着，生死相随。有人说根据片尾的一行小字，老四被救活了，侄子领了他的房屋拆迁费，把他接走了。但无论如何，老四（或者说老四的心），贵英，他们平凡而温暖的爱情，他们一起盖的房子，屋檐下的燕子，都已隐入尘烟。留给观众的不是眼泪，是沉思，是悲哀，是震撼。
作者简介：
王轶，网名小艺，辽宁人。爱好广泛，尤喜读书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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