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阳聚焦：熬鹰 驯鹰 逮兔子

文 / 盖艾玲

鹰是了不起的猛禽，高傲、凶猛，是勇敢精神的化身，飞翔在一千多米的高空，人类几乎不可触及。“熬鹰、驯鹰、逮兔子”，虽是过去农村常见的事，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驾驭了的。

胶东地区的鹰主要有苍鹰和雀鹰，用来捉兔子的鹰，是苍鹰。苍鹰的体长可达60厘米，翼展1.3米，主要以林间野兔、鼠类、雉类为食。想征服一只鹰，不是那么容易。需要智慧、需要今天讲的“团队精神”，互相协作才能成功。

现在，孩子们只能从电视上《动物世界》里看到雄鹰，生活中想见到一只鹰，就比较难了。但我十多岁的时候，却记得经常见到鹰的身影。

每到秋高气爽季节，山野间，天空中，时常会看到一只飞翔的苍鹰，它有时候俯冲向下，有时候在气流的上方静止不动，变成了天空中一个小黑点，那情景至今历历在目。本来，鹰的生活场所与轨迹，是远离人类的山林地带。但是每当冬天快要来临，鹰捕获食物的难度大大增加。它饥肠辘辘，所以就不断地靠近村庄，在村子外围上空盘旋，以期猎获出来觅食的母鸡。

征服鹰，让高傲的鹰服从自己的口令，指挥它来捕捉山野间迅疾如风的野兔，是猎人的梦想。可是安里后街我的乡亲们不是猎人，但一样怀有这样的英雄情怀。于是，在那个生活贫瘠却人心思齐的年代，我亲眼看到莱阳安里村后街，我的父辈乡亲，一群男人们，让征服鹰、驯化鹰的梦想成真——

大约上个世纪六七十年，记得是那一年的秋末冬初，有一天我突然看到，在我们后街，我叫他哥的盖洪宾，胳膊上套着一个厚厚的棉套袖，上面架着一只苍鹰，顿时吸引了大家的目光。那只苍鹰体态雄壮，羽毛丰满，目光锐利，尖嘴利爪。虽落于人类之手，仍不失王者之风，它威武地站在洪宾老哥的胳膊上，乜视着圆圆的眼睛左右观看，审视那些围观它的一堆人。

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到这不可一世的家伙，那可是翱翔在千米高空以上的猛禽啊，人只有仰头观看的份。不过，我那时候并不崇拜鹰，因为它给我们家留下了十分不友好的印象——

我家住在安里村后面，小北山前坡，家里养了不少母鸡，悠闲的母鸡们在觅食时，曾无端几次受到老鹰的袭击。

第一次，被老鹰叼去了一只小母鸡，四斤左右，吃的只剩下骨架，是邻居看到的；第二次，是有一年的初冬，天气降温了。一天傍晚时分，妈妈出门往家赶鸡，突然一只饿极了的老鹰，从半空里一个筋斗俯冲下来，居然将我家那只六七斤重的母鸡，两爪一抄擒到了半空，恰巧被母亲看到，情急之下大喊大叫，吓唬着，吆喝着，一路追赶。也许母鸡太重了，老鹰趔趔趄趄两爪抄着母鸡，母鸡又不停挣扎，离地老高飞出十几米远，母鸡掉到了地上侥幸逃命。妈妈赶忙上前抱起来一看，母鸡身上被鹰爪撕开一个大大的口子，撕破了好大一块鸡皮。母亲回家用针给缝合起来，没想到这只母鸡的命真大，尽管受到惊吓，伤口慢慢愈合好了之后，过了一个多月，还能继续下蛋。

这回看见架在胳膊上的鹰，我很好奇。就回家问父亲，父亲说：咱们后街上几个爱玩鹰的，今年秋冬要驯鹰逮兔子。

哦，太厉害了。这只鹰是买来的？还是从哪里弄来的？大家并不关心。不过这只鹰，此后成了后街上大人孩子关心的焦点话题，人人都在等着看光景，看看这只鹰到底如何能逮到兔子。

我看到那只正在驯化的鹰，它的脑袋上，戴着一个黑布缝制的三角小帽子，蒙住了眼睛，鹰的脚上缠着一块布，垫住腿部位置，上面拴着细细的链子。父亲说，后街上驯鹰有两把好手，盖洪宾、盖天原，现在这只鹰，先由他们两个轮换着熬鹰、驯化。期间，我父亲还有几个年轻人，帮忙打打下手。这只鹰放在盖天原家里。吃罢晚饭，他们几个人就开始轮流分班熬鹰。

鹰吃什么？

当然是吃肉。我说哪有那么多肉喂它？父亲说，还可以喂它老鼠之类的活物，他们在十几个地方下了老鼠夹子。

哪什么时候能放鹰逮兔子？父亲说，得个十天半月时间，因为在放鹰逮兔子之前，还要“熬鹰”、驯鹰。

什么是“熬鹰”、驯鹰？

“熬鹰”就是白天黑夜都不让这只鹰睡觉，几个人轮流看着它，不过在开始熬鹰前，还得先用肉一次性将鹰喂饱，但还不能太饱，只喂到鹰在半饥半饱之间。之后，七天七夜不给它吃、不给它喝、不准它睡觉。一般经过七天七夜地熬它，它就老实了，凶猛的野性没有了，也和人熟悉了。

父亲说，这只鹰叫“苍鹰”，脾气很大，头两天非常暴躁，不给它吃，不给它喝，不让它睡，白天晚上就那么熬，夜里11点到1点左右，喂它一点肉，终于消磨了野性，累到、磨到鹰都有点瘦了。三天之后，鹰变得老实听话多了。

熬鹰成功后，再驯鹰，驯服掉鹰的野性，它才能听人的话，乖乖捉兔子。

七天七夜过去了，父亲说，他们终于把鹰熬好了，今天开始驯鹰。我问怎么驯？父亲说：把鹰放出去，让它在空中飞一会，驯鹰人的手里拿肉，再把鹰唤回来。我妈说：鹰就那么听你们的话？

父亲说：你不信算了，手里有肉，鹰看到肉就乖乖地飞回来，落在胳膊上；再喂它吃肉，再放出去，再唤回来。这样反复几次，只要鹰肯听从口令飞回来，就算是驯好了。要是放出去，鹰一展翅膀飞走了，唤不回来，那就是失败了。

放飞的具体过程我没有看到，但从父亲喜上眉梢的脸色看，肯定是成功了。

大约过了半个月时间，那时候，已经是初冬，地里的活基本结束了。有一天跟着妈妈在自留地里忙活，我家的自留地，是在石羊岭的西坡，老莹东上面，我记得是清理地堰边上的杂树乱草一类。

忽听见一声哨响，半空中一只苍鹰盘旋飞过，那鹰的飞翔姿态十分矫健，从地面可以看到，鹰的脑袋朝下方，注视着地上情况，一边盘旋飞翔，一边寻找目标。忽然苍鹰俯冲而下。此时，就听到山上一阵喧哗之声，从山北坡跑过来七八个人，里面就有我父亲、还有六七个年轻人，他们一边跑一边喊。我听见我妈说：今天开始放鹰捉兔子了，我连手里的活也顾不上干了，高声欢呼起来。

我处的位置，是在山坡下面地里，野兔躲藏在上面高一点的山坡草丛里，我们看不到。等它被老鹰追急眼的时候，兔子又从草里蹦了起来，一蹦老高。此时，老鹰像一支离弦的箭，一个俯冲直达地面，与野兔纠缠到一起。迅疾，从北面松林里跑过来一群人，正是这些日子不辞辛劳熬鹰、驯鹰的人。父亲和那五六个年轻小伙子，应连喊带叫，赶了过来。老鹰用爪子按住野兔，在草丛里扭成一团。顷刻野兔成为猎物被逮，到了人的手中；老鹰成了“英雄”，得到一块肉的奖励，重新站到驯鹰人的胳膊上面。大家欢呼声、笑闹声不断，场面极其热烈。

玩鹰、驯鹰，自古以来，对于游牧民族来说是为了生存，而在我们汉民族来说，是一种崇尚英雄、征服凶猛的情怀，，其中的快乐，非我们局外人所能体会。

几十年之后，我都记得那个欢腾兴奋的场面，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那样单纯，那样融洽，那样温暖。其实，父亲他们未必是为了吃那只野兔肉，只是为了体验一种征服者的英雄情怀吧——我想。

我怀念那山野间吹过的风，和那风中流淌的乡村生活的原生态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