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年前的这一天，她大出血生下我。这件事成了我心上沉重的负担，每一次她说起，我都无言以对。这笔欠债，仿佛永远还不清。
她说：怀你的时候都以为是个男孩，没想到生下来却是一个女孩，所有人都没想到。你爸爸本来说好了在请长假照顾我的月子，结果看了你一眼，就上班去了。你奶奶跑到卫生院来，看了你一眼，说“又是个妹子”也走了。我大出血啊，流了满满一盆子血，人虚弱得不得了，根本站不起来，也没有人管我...... 这些话，她已经说了无数遍，我不知道如何应对了。年轻的时候，只想把命还给她，还能怎样呢？现在，我默默听着，不说话了。 天地良心，爸爸对妈妈好得少见，一辈子照顾她，我妈不做饭不做家务，天天挑剔，永远不满，我爸总是心平气和，对她无限包容。这辈子只听我妈抱怨，从来不曾听我爸说过一句她的“坏话”，还有，只要我妈吃爱的东西，我爸就会买很多回来，每天做好香喷喷的饭菜，只盼着我妈能同时坐到餐桌边，就是我爸最大的满足。每到饭点，我妈不是要练气功，就是要睡觉，或者要下楼散步，总之，我爸盼着和她共进午餐、晚餐，全是奢望，她偶尔准时上桌，我爸就高兴得不得了，非常满足。
所以，她生我大出血是真，至于我爸是否因为她生了女儿而怠慢她，我不得而知，也不再想澄清事实了。在我们日常的家庭生活中，我爸没有任何重男轻女的表现，如果一定要说点什么，就是我爸认为，女孩子不能打，男孩子必须打，所以，我爸从来没有打过我们姐妹，只有我弟挨了很多打。 总之，这件事是她所有抱怨的源头，她永远说不够，我想，她表达两个意思，一是我永远还不清她的债，所以必须听她的话；二是，我爸和奶奶对不起她，无论她如何不讲理，全有理由了。 奶奶和爸爸早不在人世，这事也不可能再向他们求证了。 再看妈妈，已是虚弱至极的八旬老人，她从年轻时候身体就非常不好，没想到能活到八十多岁，并且比大多数同龄人的生命质量都好得多，她对此是非常满足的。 见一面少一面，她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我不再追求真相了。 我姐有一天终于对她说：我爸为你做了那么多的事，他对你那么好，每天好吃好喝的做给你吃，几十年照顾你，那些好你全不记，偏偏念叨这一点不好，你总这样，自己的心情能好吗？这种心态好吗？为什么不念人家的好呢？ 一是难得我姐开口，她是不爱说什么的人，无论别人说什么，她的习惯是不说话。二是难得我妈能接受，她是灵活善变的人，太会转弯，可惜我们这群儿女全太笨，呆子当年说过的：你妈一招就治了你们五十年，一点儿变通都不懂，你妈的聪明才智全使不出来，不好玩儿！太不好玩儿了！ 不知是迟暮的老人的心柔软了，还是她真的想开了。总之，这一次，她接受了我姐的批评，当时闭嘴了。 这样的话，我是没权力对她说的，因为，她是生我大出血的。
我就是这样一个一生下来就多灾多难的人，一出生就给妈妈带来灾难，接下来全身湿疹，日夜啼哭，妈妈没出月子就抱着我四处求医，我全身湿疹溃烂，又痛又痒，整整三年，三岁之后才好起来。生命的前三年，无比艰难，不只我的艰难，更是我妈的。所以，她看到我如同看到一个“麻烦”，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不喜欢“二女儿”，我也是后来慢慢想明白的，因为我带给她的“麻烦”太多，苦难太深重，她承受不了，潜意识里都充满了对我的“厌烦”而不自知，或是她自己也不敢相信，只好假装“疼爱”孩子......反正，我一直感觉她虚情假意...... 没想到，她最厌烦的二女儿已近花甲之龄，而非常“作”的母亲已经活到了八十有三，母女们一辈子各种合不来，却彼此牵挂，也是真的。 我们家的教育是这样的：孩子的生日是母亲的受难日，所以孩子生日要感恩母亲，给母亲送礼物，年年岁岁，必须感恩母亲的生养之恩。每一个孩子的生日，全是我妈主张权力的日子。如果今天我在她的身边，一定会听她再一次诉说“我出生的故事”...... 佛菩萨保佑，愿母亲安康喜乐，有更长久的年岁，在这个冷酷的人世间与儿女们互相陪伴。我愿意尽自己所有给予母亲她要的一切！余生不长，来日无多，愿母亲日夜平安，多一些欢喜，少一些烦恼。愿母亲心中常念快乐事，真心欢喜，真心满足。我要你幸福，要你远离痛苦，要你没有烦恼。--法师
你绝对温存，绝对可爱，生机勃勃，全无畏惧而且自信。我从你身上感到一中永存的精神，超过平庸生活里的一切。--王小波《地久天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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