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走了,再要强的人也熬不过油尽灯枯,跨不过死亡那道坎。
前几天去看姥爷时,姥爷还有意识,只是说起话来没有力气,气也喘不上。
也许是看到孩子们来了,慢慢的也有了一些精神。
下午,看到缓过来一些的姥爷,为了让姥爷开心,我说:''姥爷,再给我们讲讲您的一生吧。我想写写您。’’
顿时,姥爷有了精神,尽然坐了起来。在姥爷的讲述中,那个声音洪亮、精神矍铄的老人,那一刻又回来了。
(一)劫难的童年
1933年农历5月初8,姥爷出生在一户还算富足的大户人家里,''命苦的人天注定’’就像姥爷说的,6岁的时候姥爷没了爹。
没有了父亲的家庭,年幼的姥爷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7岁的姥爷不但担负起了照顾瘫痪的爷爷和年幼的弟弟的重担,还要帮助母亲做各种活计。而每当爷爷和母亲心情不好时,姥爷就成了出气筒。
''我爷爷那小拐棍敲的你脑袋蹦蹦响。’’而母亲在姥爷的眼里,似乎更是恶毒,''怎么会有那么狠心肠的妈?’’姥爷一直不明白。从来没有体会过母爱的姥爷,在后来认的一位干妈那里,也算体会到了母亲的温暖。
姥爷15岁那年,可以说是悲喜交加。那年2月连着没有了爷爷和老爹,3月又死了唯一的弟弟。
喜的是5月娶了大两岁的姥姥。听姥姥讲,拜堂那天,姥爷穿着长袍马褂还上树掏鸟呢。
18岁姥爷生下了第一个女儿,也就是我的母亲,姥爷当了爹,一个男人的使命真正开始。
20岁时,母亲改嫁,姥爷开始自立门户。
(二)四处闯荡
机缘巧合,姥爷20岁时到了大同晋剧团,给当时的一位当红女角做跟班。
一年后,又到了丰镇剧团,后又辗转到了朔州新中剧团,在剧团归了雁北管辖后,姥爷回到了乡供销社,做了采购员。
24岁那年又到了乡农机站,然后是乡石墨厂,一直做的是采购,跑外联。
1958年大炼钢铁,没有文化25岁的姥爷成了三个乡的管理员。
1959年四清运动中因为受一位干部的牵连,当时做采购的姥爷被诬告。但是凭着多年积累的人脉和好人缘,姥爷索性躲过了一劫。''好人还是有好报的。’’姥爷常常说。
然后姥爷到了大同城建局下设的一个工厂,在转正的时候,由于政策的变动,''从哪来到哪去’’,姥爷又回到了乡里,依然是采购。
1984年51岁的姥爷出任乡剧团团长,结束了采购员的生涯。做为团长的姥爷一不会唱,二不会弹,却带领着全团演员在各大赛事中摘金夺银,获得荣誉无数。
现在,当时团里一手培养起来的演员,还有一些活跃在山西省的各大舞台上。
(三)丧子之痛
命运从来都不会一帆风顺。
60岁那你冬天,姥爷在同一天、同一时刻失去了两个儿子。一个大门,同一天,抬出两口棺材。''妈呀,天塌了。’’舅妈、弟弟、妹妹们的哭声撕扯着每一个人。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凉并没有打倒这位历经坎坷劫难的老人。怕姥姥知道两个儿子已经不在人世,姥爷编了谎话,带着姥姥离开了家乡。
可是,命运依然没有青睐这位年迈遭受多次打击的老人,姥爷在68岁时又失半子,二女婿在车祸中离去,家里又添新寡。
在73岁时,因为难产,姥爷没有了二孙女。
''哎,瞧瞧我这命,苦蔓蔓结了些苦蛋蛋。’’悲伤的时候,姥爷喃喃自语。
(四)风光无限的能人
''有事找庞仁。’’这是熟悉姥爷的人的顺口溜。
多年的在外闯荡,姥爷结交了许多的朋友,因为姥爷的善良和正直,现在还与姥爷多有往来。
因为姥爷长期跑外,那时候的物资供应又特别贫乏,所以托姥爷买各种东西的人就特别多。而对于每次人们给的好处费,姥爷都婉言谢绝:''就能帮这点忙,还要啥好处费。’’
''不贪便宜,不拾小利,不葬良心。’’姥爷一辈子就是这么为人处事的。
''人帮人,帮来帮去帮自己;人比人,比来比去气不顺;人整人,整来整去整自己,害人又害已。 ’’姥爷常常这么说。
而我做为姥爷的长外甥女,记忆里最深的就是姥爷带回来的各种新奇的玩意。
童年特别盼望着的就是远远的看着姥爷回来。从随身带着的黑色皮包里,姥爷总是像变戏法似的掏出各种好东西。最让小伙伴们羡慕的是那种像老寿星的糕点,我们叫糖老汉。
''厚道比聪明重要,善良是本。’’是姥爷经常告诫我们的一句话。姥爷还说:''一个人,谁认识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认识你自己。’’
(五)再回故里
70岁那年,村里的老宅需要人照看,姥爷带着姥姥回到了阔别已久的乡下。
不忍心看着庄家地荒芜,一辈子没有拿过锄头、种过地的姥爷,在70岁又学起了种地。
''他能种了个地?等着看哇,那地肯定白种,’’有人在说着风凉话,等着看笑话。
听到了这些闲言碎语,倔强的姥爷起早贪黑,别人唠嗑、地头休息的时候,姥爷永远在忙。
''别忙了,又没人在后头赶着你。’’也有人劝说姥爷。
''有赶的啊,是自己的心在后头赶着。’’不服输的姥爷用自己的行动,硬生生的堵住了那些风凉话。我们也吃到了姥爷种的纯绿色无公害的土豆、玉米……
(六)老来多福
79岁的姥爷放下了锄头,又穿上了笔挺的中山装,干净利索。虽然岁月给了微坨的背影,但走路依然带风,声音洪亮。
1960年大灾荒,生产队时姥姥从地里偷偷拿了几个山药,被姥爷骂了一顿:''饿死,也不能让人指着脊梁骨骂。’’
舅舅们还在时,说有一年盛行批斗老师,学生们都一股脑的对老师大打出手,唯独我的两个舅舅没有参与,因为姥爷不让,''不知道个好赖人,乘风撒土、落井下石,你们能有多大出息?’’
大舅在乡五七学校毕业后,原以为姥爷会给安排一个不错的工作,但是姥爷说:''你文没念,舞没练,凭自己去。’’
听了姥爷的话,大舅狠下心苦干,在乡农机站做了2年,终于在乡创业队上开了铲车,成了一名司机。那时候的司机可是稀缺的不得了。
姥爷有两儿三女,在女儿出嫁的事上,姥爷说:''穷能富,穷不怕,不欺负我女就行。’’
我的父亲当时是乡里的代销员,姥爷告诉父亲:''千万不能贪污一分。’’
三个女儿虽然都嫁的穷,但是都凭着自己的双手,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做人,日子越过越好。
生活的苦楚已经过去,苦尽甘来,四个孙子孙女都特别能干肯吃苦,也相继娶妻生子,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七)临别
''你们都过的好,我也没有担心的了。’’姥爷看了看一旁的姥姥,压低了声音对我说:''姥爷不行了,昨日梦到你两个舅舅了,他们来带姥爷了。’’
顿时,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
出院的那天,姥爷已经神志不清了。从担架上往车上抱的时候,我摸着姥爷的手在耳边喊:''姥爷,咱们回家,啊!’’姥爷似乎听到了,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哦,哦,哦。’’
车渐渐远去,我清楚的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姥爷了。寒风中,我的腿怎么也抬不起来,想要走,却好像被钉住一般。
生命中重要的人,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离去,而我却无能为力。
我那一生命运坎坷的姥爷啊,多么希望您能挺过去,再硬硬朗朗的多活几年,再让我们多孝顺您几年。
昨天下午5点,85岁的姥爷走完了一生,永远的离开了我们。
我,没有姥爷了。再也没有那个知道我要来,搬着小马扎在街头等我的姥爷了。
昨天是农历小年,传说中是灶王爷上天汇报的一天,上天言好事,吉祥降后人。我想,选择了这一天离去,姥爷一定是灶王爷转世吧,现在他正在用另一种方式,在默默的守护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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