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8月19日，《新神榜：杨戬》在中国大陆上映，影片自彩蛋曝光时便备受期待。这也是《新神榜》神仙系列的第二部作品，第一部是于去年暑假上映的《新神榜：哪吒重生》。
这两部电影都出品自追光动画，用赛博朋克的画风、逼真的3D动画、富含中国风的水墨元素，共同讲述一个中国式的“神仙宇宙”。影片导演赵霁在接受采访时称：“我们希望扩展出更多的故事，把'新神榜’系列的世界观作进一步拓展。”
《新神榜：哪吒重生》设定于哪吒闹海3000年后，他的残魂经历了几千年的转世漂泊，最终重生在酷爱机车的新时代青年李云祥身上，开展了一段人神共生的奇妙冒险。
尽管来到了现代，哪吒在三千年前结下的恩怨却并没有善罢甘休，有着哪吒元神的李云祥亦无法逃脱被龙族赶尽杀绝的宿命。因此，李云祥和哪吒只好并肩作战，作为普通平民中的一员，与富人区的东海权贵三太子展开了新一轮的对抗。
而《新神榜：杨戬》的故事设定也在现代。商周之战一千五百年后，因天眼受损而落魄的杨戬改以赏银捕手为业谋生。一日，他接受了一位神秘访客的赏银去追捕一位少年，却意外发现少年竟是自己的亲外甥沉香。沉香立志要寻回宝莲灯，劈山救母，杨戬便也踏上了追寻沉香并揭开尘封往事的旅程。
杨戬和沉香都有着“劈山救母”的传说，他们都失去过母亲，本质上缺少亲情。但作为神仙，他们更要承担守护天下的责任。超越亲情做出牺牲，这就是他们的大爱。
这也是主创团队找到的和观众的情感共鸣点：基于传统故事并高于传统故事，用现代人能接受的方式把流传了千年的中国文化价值观讲出来。
此外，动画的画风设计也是一大亮点。导演赵霁在选择杨戬作为第二部的主角时就说，神话故事里的这些人物，好像就杨戬没有一个固有的形象，给了他机会去做一个全新的杨戬。
他让杨戬的天眼受损，人也有些颓废慵懒，游荡在世间以赏银捕手为业谋生。通过做一个更有人情味的杨戬，来拉近跟观众的距离。
从齐天大圣、哪吒、白娘子到姜子牙、杨戬，正是有了这样一批批想要讲好中国文化故事，有能力有情怀的导演频出，国产动画电影才能攀上一个又一个高峰，神话故事、仙侠主题也慢慢回归大众视野，逐渐唤起每个人心中对于仙侠传说的想象。
其实，中国神仙传说自身就是一个不断迭代的过程。关于哪吒的身世，就有印度佛教、《封神演义》《西游记》等好几个版本。每个时代的神都反映着那个时代的社会现实，寄托了当时人们的期许与想象。探究这些神在民间传说中的演变，也不失为一个重新发现中国传统文化的有趣体验。
01
哪吒是谁：哪吒的形象演变
关于哪吒的故事有许多异文，他是个热门神，不仅活跃在文艺作品中，在今天的河南、四川、台湾等地还有哪吒庙的遗迹。
哪吒身上有外来文明的成分。他的名字非常怪，据说来自梵语Nalakubala / Nalakuvara，意为“俱毗罗之子”（俱毗罗即毗沙门天王），最初音译为那咤/ 那吒/ 那吒俱伐罗等；也有说来自波斯语Nuzad的，意为“ 小孩子”。
他的出身渊源，有说为佛教四大天王中北方多闻天王毗沙门的第三子或孙辈，佛教护法神之一；也有说为伊朗国王玛努切赫尔的儿子、神话英雄努扎尔（Nuzar / Nowzar）的。但哪吒的情况还不能简单以外来神而论，这里将先把他作为外来神本土化的代表来聊聊。
哪吒是一个本土化得比较彻底的神，具有很多中华文明的特质。第一，名号上，虽然发音仍旧拗口、洋味十足，但民众还是给哪吒之名加上了姓氏，唤做“ 李哪吒”。
其二，家世上，民间不仅借来唐初李卫公李靖之大名，给他找了个中国爹，还为了配合佛教原典“ 第三子”的说法，又给他配了两个哥哥。
再其次，出生上。《封神演义》说哪吒在母腹内待了三年半才降生，是典型的大人物胎历。哪吒出生时，“ 一团红气，满屋异香”，表示是“ 下凡”来的，不是野鬼投胎。生下来是个大肉丸，让人联想到伏羲女娲兄妹婚所生的那坨圆球。肉丸/ 球其实是中国人文瓜果葫芦的变形。
第四，形貌上。哪吒在佛教里是护法神，本应长相凶恶。但在来到俺们大中华村后，哪吒的形貌发生了神奇的改变：
首先，低龄化。《陀罗尼集经》里可没说哪吒是幼童，便是《开天传信记》，也只说他是“ 少年”。而到了《西游记》和《封神演义》，因为他打小闯祸死得早，所以外貌固化，“年方七岁”，“总角才遮囟，披毛未盖肩”，成了一个肩挎呼啦圈的轮滑小豆包。
其次，颜值变化。原本的高大凶神，有了“ 少年”“三太子”这些标签，逐渐便往小帅哥方向演变。清代《红楼梦》里凤姐想见秦钟，说“他是哪吒我也要见见”，可见哪吒已经成为美少年代言人。
秦钟，图片来自电视剧《红楼梦》。
再次，装备变化。哪吒原来在印度不过拿着金刚棒、三戟槊等简单兵器，“捧塔常随天王”。到了我中土，除了著名的定制轮滑鞋“ 风火轮”还保留着“ 火焰三昧”的异域风情，其余装备整体上国产化了，什么乾坤圈、混天绫、乾坤弓、震天箭、火尖枪、灵符秘诀、豹皮囊等等，在中华传统武库和法器库中都能找到依据—比如乾坤圈就能对应于“ 环”，而混天绫，则类似于“练”。
最后，性格上。这是最有趣的部分。1979 年的国产经典动画片《哪吒闹海》中的哪吒是个疾恶如仇、除暴安良的小英雄。但其实在早前的传统文艺作品中，哪吒性格乖戾，既“恶”且“暴”，是个少儿不宜的不良逆子。
02
拒绝“洗白”：我命由我不由天
哪吒有多“逆”？
首先，自我中心、爱惹事。他去东海洗澡，差点把龙宫给拆了；龙王上天告状，他提前埋伏暴打苦主；他拿弓箭当玩具，射死魔族要人，引发魔头报复……我国传统文艺中的著名熊孩子、反武则天的薛刚跟他比，只有相形见绌的份儿。
其次，凶残好杀。当然，这一设定与他原本的凶神天性有关。将巡海夜叉打得“ 脑浆迸流”，他却笑说“ 把我的乾坤圈都污了”；自杀时，“右手提剑，先去一臂膊，后自剖其腹，剜肠剔骨，散了七魄三魂，一命归泉”。《金瓶梅》评武松杀嫂，“这汉子端的好狠也”，可武松再狠毕竟是杀别人，跟少年哪吒自杀时的残忍狠辣一比，立马小巫见大巫。
再次，忤逆不孝。他詈母弑父的“ 忤逆不孝”，完全站在正统价值观的反面。
哪吒自杀后去求母亲帮他建行宫受香火，见母亲犹豫，便大吵大闹，威胁要“ 吵你个六宅不安”；李靖砸了行宫，他借助莲花重生后立马去报仇，宣称“ 就赶到海岛，也取你首级来，方泄吾恨！”听其言，观其行，这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
吾国文学史上的逆子形象不是没有，尤其民间劝孝故事里有不少反面典型，前面提到的正神二郎神，也有忤逆长辈的一面（但人家反抗舅舅是为了对母尽孝）。
不过，描写得像哪吒这么鲜活的，少见；从逆子成为正神并被世人景仰的，哪吒更是独一份。父慈子孝了几千年，哪吒千里追杀老爹、不依不饶的情节，对人们的心理冲击力太强了，以至于都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大。
也许中国的熊孩子们被儒家那套“父父子子”压制太久，总算出了个哪吒来代言，所以很乐意替他保留下这股子叛逆劲儿，不屑去洗白。在这个意义上，哪吒绝对“少儿不宜”，没有哪个家长敢让孩子拿这样的李三娃当榜样。
03
听调不听宣：二郎神杨戬的来龙去脉
二郎神是被道教吸纳到自己体系中的民间俗神。一般认为兴起于南宋，其来历有三：
第一，战国李二郎，即治理四川都江堰的蜀守李冰的儿子，有“二郎锁孽龙”“二郎斩蛟”等故事。《八仙得道》发挥说：“当那太古之时，南赡部洲西方一带，都是很大的泽国。其地称为灌口，是玉帝外甥二郎神所封之地，所以称为灌口二郎。”
第二，隋代赵二郎赵昱。《三教源流搜神大全》说赵昱被宋真宗追奉为清源妙道真君。这大约因为他姓赵，宋真宗又大搞配命运动，所以得到皇家青睐吧。
有意思的是，这位“ 清源妙道真君”还是蹴鞠神和戏神。《万历野获编》说“蹴鞠家祀清源妙道真君，初入鞠场子弟必祭之，云即古二郎神”。联系到蹴鞠、勾栏杂剧在宋代很兴盛，人们以被敕封过的赵二郎为行业祖师神，也顺理成章。
《二郎搜山图》(明代，波士顿美术馆藏)
第三，宋代杨二郎杨戬。杨戬是宋徽宗近侍，与蔡京、高俅、童贯并称“ 四大奸臣”，南宋陆游《老学庵笔记》里说他是蛤蟆精，总之最初的形象很负面。可是后世传来传去，负面内涵都不见了，就留下一个名字。
到了明清，在小说《西游记》《封神演义》、民间鼓词《董永沉香合集》、太平歌词《杨二郎劈山救母》等文艺作品中，杨姓—灌口—二郎真君—杨戬这几个元素又一步步融合，最终成为“临江灌口二郎神杨戬”这个统一体。
总之，今天的二郎神其实是融合了杨戬的姓名、李二郎赵二郎的性格事迹，以及（可能）孟昶的部分衣貌形象，并加以创造发挥的一个综合体。太平歌词唱道：“二郎爷爷本姓杨，身穿道袍鹅蛋黄，手使金弓银弹子，梧桐树上打凤凰……有心打它三五个，怕误担山赶太阳……下界救母称贤孝，敕封（你）妙道真君万古扬”，言简意赅地将他身上汇集的各种元素生动呈现出来。
清光绪《绣像封神演义》杨戬
二郎神是个一脚在体制内一脚在体制外的神仙，民间色彩很浓，各地的庙宇也曾经很多。民间跳大神特别喜欢请他，动不动就“ 法做列真君，卦起二郎神”。
二郎神是青年英雄神，本领高强，三观端正，坚守信念，形象不止貌端体健，还酷、帅、炫。《西游记》描写他“仪容清俊貌堂堂，两耳垂肩目有光……缕金靴衬盘龙袜，玉带团花八宝妆。腰挎弹弓新月样，手执三尖两刃枪……心高不认天家眷，性傲归神住灌江”。搁今天小女生眼里，兀的不迷煞人也么哥！
而二郎劈山救母和沉香劈山救母的故事，在根本上其实是一样的：女神下界—与凡男成亲—生子—大神山压女神作为惩罚—儿子得知真相—儿子学艺，得到神斧和各种帮助—儿子与大神开战—儿子劈山救母—母子团聚。
这些曾发生在舅舅身上的事，在外甥身上都再来一遍，连惩罚的方式（山压）、救母的工具（神斧）都不变。这个故事中，结局的母子团聚很重要，因为这是英雄行动的最终意义，也是吾国传统价值观中孝道的体现。
-End-
编辑：欣悦 黄泓
观点资料来源：《诸仙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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