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齐白石的三方印：一把巧刀，刻出十分性情

虽然是邓石如的再传弟子，篆书直承邓法而加以稍变，但吴让之的篆刻刀法却和邓氏完全不同。

邓石如刻印擅用冲刀，自后向前发力，刀柄与石面夹角约在30度左右，关键在于“准、狠、稳”；而吴让之却化冲刀为披削，自上而下地发力，以刀刃入石，刀背擦石，刀法轻健迅捷。披刀与浅刻的完美结合，产生出奇特的用刀魅力。

（吴让之印面：沈平章字协轩）

吴让之善于刻竹，并且“极精”，被扬州浅刻艺人奉为鼻祖。他还善于铭砚，曾续刻高凤翰之《砚史》。种种因素，促就了让赵之谦、吴昌硕等人都推崇备至的侧锋浅刻刀法。

细究明清乃至近代很多篆刻大家的印风，都是各有千秋，也跟他们各自的性格、经历等息息相关。

就比如艺术巨匠齐白石，诗书画印无一不精，最广为人知的就是他的画作。然而在白石老人眼里，篆刻才是该排在前列。他自己在《印说》里记的原话就是：“我诗第一，印第二，字第三，画第四。”

为什么这么说？齐白石真正开始拜师学画是在他24岁那年，但他最早刻印的年龄比这还要早，这从他早年制印专柜中可以轻易看出。

要说近现代印坛上最富创意的篆刻大师，那非齐白石莫属。他将绘画中大写意的感觉构图和书法技巧带进篆刻，用刀以单刀爽利直冲为主，以对比强烈的空间措置与横斜相参的线条组合，来营构章法布局以及篆法结构，最终形成“铁笔疏狂”、“直肆雄健”的鲜明印风。

（齐白石作品）图片来源见水印

齐白石的这种印风，跟他直率不羁的性格很像。齐白石早期在国内的成名，很大程度上依赖于作品在日本的影响力。然而抗日战争时期北平沦陷后，齐白石高调表示拒绝和汉奸与日本人合作，抗日口号还喊得贼响亮，甚至写下了“寿高不死羞为贼，不羞长安作饿饕”的诗句。

身居沦陷之城，一边罢笔还要一边骂人，这样的刚硬胆气实在令人叹服，能产生这种雄悍直率、生辣猛劲的印风，也是情理之中。

（齐白石作品）图片来源见水印

篆刻中的“刀法”，广义地来说包括多方面的内容。

●执刀方法：硬笔式、毛笔式、握拳式等；

●运刀手势：由右向左、由内向外等；

●行刀方式：切刀、冲刀等；

●入刀方向：单刀法（单侧入刀法）、双刀法等。

刻一个笔画时，在线条的一侧先刻一刀，然后将印面旋转180度，在另一侧再刻一刀，因有两个方向所以称为“双刀法”。而“单刀法”是在刻完第一刀后不旋转印面，直接按同一方向在线条另一侧下刀刻线，甚至在刻白文线条时，仅用一刀完成一条线，不复刀。

“双刀法”所刻线条的两侧都是背线刻的，相对光滑工稳，细微处也易于控制；而“单刀法”所刻线条一侧为背线刻，另一侧为向线刻，光滑与毛糙同具，注重线条的气势，便显得生辣果敢。 

齐白石便是“单刀法”篆刻的确立者和典型代表，而且他早年当过木匠，腕力大，手头准，分寸感极强，用起单刀法来更是得心应手。

齐白石篆刻对刀法和章法的拓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后人即使学他的风格创作，但也无法复制它的味道和图式，达到他的精神高度。

北京中古陶拍卖行曾在2019年《大匠与大将》秋拍专场中，出示了三件白石老人的亲作，分别代表了齐老在早期及艺术成熟期的风格。

以下内容选择性摘自微博“中古陶拍卖”

1

▲齐白石赠太真大和尚青田章

尺寸：高6cm

印文：度一切苦厄

边款：潭柘寺太真大和尚法正、天下太平

说明：齐老一生崇佛敬禅，长期礼敬三宝，与僧人的交往较多。他在事业上的贵人叫陈师曾，而引荐陈师曾的正是他的老友道阶法师。

道阶法师是享誉海内外的一代大德，主要应酬对象是南城外工商界和梨园界，故而在京城甚至海内外弟子众多，人脉广泛，著名的杨度、袁世凯的夫人等众多权贵皆是信众。

在道阶法师的推介下，齐白石的印章渐有名气，得以参加由道阶法师等发起“丁香会”雅集。1917年，陈师曾在琉璃厂看见齐白石刻的印章，才到法源寺上门拜访，这才促成了后面的故事。

此印边款另刻有一尊佛像，但数面相连还看不到此佛的全貌，既有含蓄之美，又有意境之妙。

很多人通常只会雕刻一个完整的佛像，而齐白石独具巧思，意为天下苍生只能看到佛万般慈悲中的一面，未窥全貌，可见齐白石对佛的理解很是独特和透彻。

边款提到的太真大和尚职位并不高，但书画造诣很高，和当时生活窘迫的齐白石很有共鸣。所以齐白石特别提了“大和尚”这样的尊称，并给他刻了这一方奇绝的好印。

2

▲齐白石刻青田石方章

尺寸：高5cm

印文：空僧

说明：此件印章选用寿山石雕刻而成，石质偏青，中有黑色，通身呈长方形。随形而至，未经仔细的雕琢，以求自然物外的风韵。侧壁有“白石”款，笔触浑厚老辣。此印下笔沉稳，线条圆柔，也是一件颇具禅理的上品。

由于木匠出身的原因，齐白石早年的作品下刀深俊，刻法刚猛泼辣，与东周及两汉时期所见的金石铭文极为类似，形成了一种特殊的韵味，故以上两件均为早期的典型作品。

3

▲齐白石赠刻刘淑渡青田山水章

尺寸：长8cm

印文：好山水都赋闲人

说明：此物是齐白石女弟子中最精于篆刻的刘淑度所藏的齐白石刻随形印，她曾追随齐老十五年。刻工偏于古朴，即有山水的意境，又有禅意的巧思。

当年此印相赠时，齐白石已步入晚年，所以笔法更为精道，字体圆柔老辣。笔意平直单纯，自然随意，透出刚劲之感，融各家之长，是齐白石晚期典型作品。

齐白石的印是以方形为主，目前存世的大概占80%多。而随形印少之又少，仅有不足20%。

随形印设计起来难度颇大，需要艺术家拥有更高的艺术水准与极佳的构思。所以刘淑度用小字在印上刻写，表明这是她收藏的齐老印章中最好的，一是寓意好，二是山水闲人的意境好，三是艺术构思水平极高。

在历史上，齐白石多选用整料制作，此种随形之作十分罕见，其借边、损边、去边皆有讲究，方寸之地，尽显巧思，同时又是一件齐白石赠给后备名家之作，实为难得。

齐老一生广学博采，其印材大部分以青田为主，寿山为辅。青田石最大的特点是石脆而受刀，刀刻效果与白石书法感觉最为相称。

《大匠与大将》专场

其它印章赏析

▲民国 齐白石刻“枕流漱石”方章

尺寸：高9cm

印文：枕流漱石

说明：枕流漱石意指隐居生活，出自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排调》。

▲民国 齐白石治“曹锟长寿”寿星印

尺寸：高8cm

印文：曹锟长寿
边款：白石

说明：1920年，齐白石携三子良琨来北京鬻画为生，但颇为不畅。与其有同门之谊的夏寿田时任曹锟幕僚，夏氏请齐白石为曹锟治印，意在为齐氏延誉。1922年，齐白石还破格用北派山水画法为曹锟画一幅大中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