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第一天見面起
那男孩的父親總是不正眼看我
即使要跟我說話，也是整個臉撇向一邊，用斜眼瞄我
並且用一種不耐煩的語氣
很簡短的語句
馬虎地敷衍我的問句
除了男孩轉學前的導師寫下的輔導紀錄外，孩子本身還處在不理會外人的狀況，跟我連結很有限，我幾乎收集不到太多關於這家庭的資料。
要和男孩和父親產生連結，對話才有意義
一通意外的電話給了我機會，是男孩的母親，她在離婚後搬到高雄工作，從她口中我知道了男孩的父親是和祖父母兄弟們住在一起，家裡的狀況很不好，而父親不願意搬出去，夫妻無法共同生活下去，於是他們在男孩一年級上學期末離異，母親原本是主要照顧者，所以我一下子懂了，男孩原本就有些情緒和常規的問題，在母親離開後，不光是男孩大受打擊，父親自己也面臨婚姻失敗的挫折裡，也許……他們都在逃避。
有時對老師來說，家庭裡很多事不是我們能置喙的，聽完母親的抱怨，我暗示她是否知道男孩的狀況不好，她卻依然只是不停的抱怨在婚姻裡所有的不順心全是父親的責任，我婉轉地跟母親說明目前男孩有進步，也希望媽媽有時間可以探望男孩後，關掉電話，我似乎更能同理父親和男孩的心情了。
隔天男孩依然遲到了，父親還是一臉不悅地拎著書包跟進來，我笑咪咪地迎上前接過書包，交給男孩，拍拍他鼓勵他自己走到座位，他照做了。我轉頭叫住想離開的父親，這節恰好是科任課，我走出教室，問父親有空可以聊一聊嗎？
他不太自在，但還是點點頭。
我們走到教室外走廊後方，但還是看得到男孩在座位低頭畫圖的身影。
”爸爸，昨天媽媽有打給我，她很關心孩子的情形〞
”噢 她有打給你 “
父親的聲音 有了些溫度 不是那麼不在乎了
”我有跟她說 孩子進步很多了 你也都每天帶他進來”
”她就是不愛回來啦” 父親有點無奈地說 接著他自己說出”某可以再娶 阿母只有一個 我未凍搬出去〞
就是等這句話
原本跟父親接不上話的我
想到了 我的弟弟
於是 我跟男孩的父親 聊起我老弟年青時的故事
一個求學時跌跌撞撞 犯了大大小小的錯
後來工作也不順心
讓我們很操心
也失望過
但是 讓我們始終不放棄的一點就是 老弟的孝順
他再怎麼想出去闖蕩 只要想到我們阿母自己在家鄉生活
他就寧可只找些附近的工作
沒什麼前景的一天一天過
我慢慢地說著 生命中那段即無奈又要打起精神相信 等待的日子
不知不覺 男孩的父親和我站在窗台旁 他放鬆了肩膀 靜靜專注地聽我說
”爸爸 你現在的工作是當司機 我弟本來也想去開車 不過他選擇去當學徒 師傅是小他十歲的人 他還是很努力地去學 因為他知道 有了家庭 有了孩子 責任更重了〞
我直視父親的眼 他不再迴避我
”雖然孩子還是讓你很費心 可是我感覺到 你一定會幫他買好早餐 也一定會帶他進來 爸爸你很努力要照顧好他 我們再一起加油〞
父親 點了點頭 轉身走了
看著他走出學校的背影
我想著 過去的種種一切 原來都有意義
之後給老弟發了訊息 我沒頭沒腦地跟他道謝 謝謝他經歷了混亂的生活後 做了正確的選擇 讓我能用他的故事來鼓勵肯定另一個迷失的父親
隔天上學時
下著雨
外面導護老師帶著男孩走進來 一臉嚴肅地對我說
”孩子不進來 爸爸在外面用雨傘打他 被志工制止了”
看著男孩 倔強的臉 和腿上的傷
我眼淚快要流下
咬住嘴唇…………………
誰能保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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