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去想这件事,不操心他的以后,不愿意给他更好的安排,是因为,在我的心里,我反对那种要“过得好”的设定。这种设定无疑是出于爱,但设定的本身已经局限了生活。
我母亲克勤克俭地活着,用一种非常紧张的态度面对生活。按我家情况,她完全可以过得很好,但她自从有了儿女便开始习惯克扣自己,认为以此便可以让儿女们“过得好”。她克扣自己而转让给我们的“好处”到底是不是我们所需要的,先不予讨论,只说她在这过程所传达给我们的,便是那种紧张地面对生活的态度。
她预设我们应该“过得好”,正是这种预设给生活带来局限。母亲给出的“好处”,其实就是在说“不能”。给你优越,是因你不能困苦,给你风光,是因你不能落魄。“不能”,自是因为“舍不得”,但无形中也就给你以提示,给你以设定。你本身并非受不了落魄和困苦,但你的母亲已设定你不能如此,那么假如你万一真的落魄和困苦了,你要承受的压力就是多重的:你的身受着,心还受着;因为我们承载了母亲的预设和母亲的牺牲,所以我们如果受苦,便不止替自己受着,同时还替母亲受着。
举极端的例子,比如说当你吃不起饭的时候,你固然觉得肚子饿很难受,但是假如你受到一种暗示,“我是不能吃不起饭的”,那么在你还没有开始吃不起饭的时候,你已经深受这种担忧了,当你真正吃不起饭的时候,压力就是身和心双方面了。
所以我希望我的潜意识里,能摆脱这种设定。我希望我能把生活尽可能地想象得稀松平常,没有什么“非如此不可”,而是相反。比如说:我们可以受苦,可以受骗,可以走弯路,可以受人冷眼,可以受人误会,可以过得艰难潦倒。
比如说,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很顺利呢?为什么一定要“尽量争取顺利”、“尽量提前安排好、以争取最大程度的顺利”呢?作为一个母亲,我自然不愿意我的孩子受苦,但相比于此,假如我把一种“输不起”的情绪传染给了孩子,让他觉得生活是紧张的,我觉得这才是更大的伤害。
再比如说,我们为什么一定不能被骗呢?为什么一定要“尽量提前地防止被骗”呢?被骗是可怕的没错,但那种害怕被骗的心理,比被骗本身更糟糕,因为它已经在设防里首先将自己处于一种受伤害的境况了,你已经不自由了,你还没有被别人骗,就得到了被骗的后果。
很多人有一种“顺利强迫症”,过于追求顺利,其实和追求荣华一样,归根到底是一种欲望。与诸多的欲望一样,结果往往带来痛苦。我不想给孩子留钱,说到底,是把钱当成一个比喻,我要说的还是欲望问题。
欲望是没有底的,我们现在可以说,客观上需要的起码的、物质的担保,多少多少就够了,但是实际上什么叫够?我有个同学,家里连买个台灯都要计划好几个月,但我发现她很快乐,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是一个穷人。后来我认识她的父母,果然也非常乐天的一对夫妇。就在同一个宿舍的另一个同学,手机都有了,可是她还是觉得自己很穷,觉得“生活费不够用”,因为她说买不起快易通,可你买了快易通之后,还要买电脑啊。
欲望真的是哈哈镜。我要我的孩子减淡欲望,对人生的预设少一些,首先我自己就得做一个榜样。我说什么是次要的,他眼见为实,我对他所做的,才真正传达了我的想法。那么,想给孩子留一些好处,让自己的孩子过得好,这些想法本身,不也是欲望吗?
我身为人母同时也为人子女,深深理解母子/女之间其实是同体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们永远不能撇清,内心永远不能跨过的,是那种紧紧捆绑在一起的血肉之爱。假如我被我的母亲设定了“不能受苦”,那么我在受苦时,会有双重的痛苦:我使我的母亲在精神上也因我而受苦了。为此,我为了不辜负母亲的爱,我只有呼应她的预设。
同理,怕孩子受苦,原因是因为受苦的不止是他,同时还是当妈的自己。所以,怕的不是他本身,还是当妈的。你只有自己真的不怕,不以为那是苦,你才有可能让他也真的不怕。这话我说得真绕,还是再用极端化的实例说明:如果我自己不知明天的早餐在哪里,我也能睡得着,那么当我的孩子不知明天的早餐在哪里的时候,他才有可能睡得着。如果我操心那个成年的孩子的早餐,那么我就不是“睡得着”的状态了,那我怎么劝说他睡得着?
还是说得绕,我用一句比较严肃文学的话来结束吧。我希望我,还有我的孩子,能一起做到:若无其事地活着。这是我今天早上才总结出来的座右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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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转自hello,i m 花 (好的文章要大家一起分享,本文系转载,如有侵权请联系本人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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