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

 记忆里，唯一不需要自己去开和关的窗，是外婆家的窗，那时，家里总有外婆守着。

   白天，外婆家所有的窗，几乎是不关闭的，它们向外全敞开着，我一直喜欢那些敞开的窗，无

论外婆在哪个房间做事或看书，只要我在楼下，仰着头喊一声“外婆”，外婆很快就会满面笑容地

出现在窗口，只有狂风暴雨和寒冷的冬季夜晚来了，外婆才关上窗。

    很多年，它们就那样原封不动,在我的记忆中，在我心念可感的地方，敞开着。

    记得那时，楼下住着一户人家，姓邓，他家有五个小孩，三女两男，最小的一个男孩和我一般

大，从我记事起他们就住那里了，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搬来的，只记得他家的窗总是脏兮兮

的，好像从来没有窗明几净过；只记得82年时妈妈平静地告诉我，政府让住在外婆家的那户人家搬

出去了，他们在楼下住了很多年头，但82年外婆已不在了，我也已回到父母所在的城市读书。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到底有多少窗，但除去我自己的窗，其他的窗都不是我可以随便打开和关

闭的。我能够打开的很少，家里的窗，办公室的窗，公司会客室的窗，仅此而已。甚至，我时时认

为，不可以在别人的窗前过久停留，或者就不能停留，或者根本就不想停留。

    窗，并不属于它的缔造者，也不属于拥有它却不打开它或关闭它的人。窗，只属于开关它的人。

 

    人像壳里的仁，各自各。所以，当现在的窗很少用以前的那种磨砂暗花玻璃，多是透明的白玻

璃时，大家都挂上厚厚的或华丽或朴素的窗帘，像Tennyson(丁尼生）诗里的镜中世界。Bacon（培

根）说：“赤裸裸是不体面的，不论是赤露的身体，或赤露的心”其实人从乐园赶出来时，就体味

这句话了。

    人又像太阳光里飞舞的轻尘，是自由的，“自由是一个人对他的存在的选择”（萨特语），我

觉得人的心是最自由的，自由的心在心房里也有一扇窗。可是，我说不出心里的窗是一扇怎样的

窗，它有时从里向外开，有时从外向里开，但绝不是随便一个人就可以打开它的，打开它的秘密和

魔法都在每个人已经呈现和从未呈现的心里，它敏感、谨慎又谦卑。如果心窗不能自如开关，心就

容易受伤，那些无法言说的伤痛就会纠缠在一起，变成心结，有的人会努力解开心结，用情思和时

光修复心窗，并在窗前装上一层网，只放行类似于阳光清风和空气般的目光和爱意，过滤着爱以外

的东西，有的人就让心结留在心上，让它腐化，将心窗封死，再也无须开关。

    有形的窗永远向阳光和清新的空气开放，无形的心窗也只适合放行善意真诚的阅读者进入，就

像阅读天空又进入天空的清风、阳光。

 

    每一扇窗外，每天都有许多风景，这些风景像活动的影片，像永不停息的音符，像一卷一生都

无法完全参透的禅宗，或许，只有在散散淡淡中一一体味、想像、回旋、沉淀。 或许，生命里经历过的山山水水风风雨雨，会在一刹那平淡从容地极目远眺中，悟到水到渠成的生活真意。

                            （    窗外的心动     ）
        这些天，在小梅沙开会，夜晚，倚在窗前，看月光下的沙滩，看海浪。看似单调而宏大的

事物都具有非常的魅力，因为，在那些纯粹的东西后面是包容。

        想起了阿姆斯特丹的风车、水屋，在一条运河上，曾倚在水上倒影的传统建筑的窗前，感

受融入水性光泽里的唯美缥缈。

        想起了凤凰小城，夜晚，站在窗前，长时间看着窗外一个个灵动飞翘的屋檐，像等待起飞的凤凰。

        曾一眼看到窗台处，一株喇叭花藤蜿蜒而至，它细小的触角毫无顾忌地伸向窗前，纯粹而

简单，使我惊喜——为它把自我的本真用一种肆意妄为的状态自然地展现。

 

        秋夜，窗外的月光爽洁中透着微微的寒意，人无论走到哪里，都走不出绕腿牵衣的月光。

        将手臂轻轻地伸出窗外，清凉的月光迅速通过手臂涌向心脏，流遍全身，我的“脚步”再

一次走向外婆家敞开的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