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自己的一根骨头在跳舞
镜子中
我看见自己的一根骨头在跳舞
从一片水域而起
经过修炼、沸腾和沉淀变得耀眼
在这个冬天,它越来越轻
寒气逼人。溢出木盆
鱼从它的内部游出来。我的涟漪
鸟的羽毛从它的圆尖飘浮下来。阴影厚重
这块骨头已近中年,洞若观火
小狐步踩着无休止的梦靥
它回到了出生的地方
很敏锐地找到了栅栏后的灰瓦舍
母亲正喂食待哺的婴儿
面庞白润,睫毛微微下垂
我不介意这块骨头已经有牙齿爱它
这是秘密。这是私语。是心生波澜
然后一点点平复
雾气已将我缓缓推向天花板的顶端
月亮在天上
我无数次把自己拆开。又缝合
众人和世界都背过身去
◎那个蹲在一群土黄色云彩中下棋的人
他蹲着不知疲惫的样子
在楼区被修剪得整齐划一的矮灌木后
脸颊的肌肉松懈,
上衣毛领是蓝狐的
这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显得更硬朗
裤子则是休闲款
他说活到这把年纪,图个舒坦
我记起他摆弄铁制工具的大手
抡起斧头劈柴时横飞的木屑
油黑的头发
被日夜滋养
仿佛今生悠远而漫长
我还记得那些苦菜花黄得孤单
背后是巨大而沉默的田野和树林
他与它们有过纯洁而亲密的关系
而一切终将和解。如这北风里大片的白草
那个蹲在一群土黄色云彩中下棋的人
那个被我称作父亲的人。他的眉毛有将军之相
肩头正被夕阳锈满弯曲的手
◎在银色的山坡上,天蓝得像唐朝
我每一次都赶在落叶开败之前
打扮好自己
让我看起来朴素而骄傲
我就是你小小的尘世烟火,那些不可以
忽略的声音。回到古镇最低矮的一间客栈中
让所有的风都为你一个人吹
我喜欢。荷花清冷,而你喜欢牡丹开在
风流鬼死去的路上。你的烟火一明一灭
当我转过身去耳边是一滴滴清脆的叫声
你打一匹野马
仿佛从壁画中来。从佛界中来
◎关于一面墙的坍塌
南湖新村的一面墙坍塌了
正对着六路公交站点
这面墙超过两米半高。从春到夏
一直被一大片一大片浓绿的藤类
簇拥,包围,覆盖。我从未追究过墙内
是什么地方。什么单位的地盘
只在落雪的时候望一眼高高耸入蓝天
松树上的树挂。
这面墙坍塌得令我措不及防,仿佛
直接面对了一个人隐秘的伤口
这伤口上还经常有人图省事
沿着豁口穿过去,走里面的林中小路
让人诧异的是,那些靠近围墙的树
也消失得彻底。只有深处的密林还充斥
松脂的味道。长春的树是有户口的
这些树在二十年前先于我来到这里
扎根、筑巢。鸟们在夜晚的幽期
这些树有记忆如木鱼。洗肺的过程,月光柔软
而那些秋天变得紫艳的藤类
曾被我形容有弹尽粮绝的繁茂。在冬天
它们安静得彻底。有一点点衰败的气息
没有了墙的支撑。只要微微风吹
它们就成片地萎顿下去
对于一面墙的坍塌,等车的人们表情木然
是啊,总要先面对伤口,再面对死亡
此刻,人们活得仿佛入土之前。无比幸福
◎本命年或明年何夕
明年是2012年。这是个绯闻颇多的年份
地球与太阳的磁极同时颠倒
地震、大旱、地陷、洪灾、火山、泥石流爆发
而这些都是由一些玛雅人完成的预言
他们对天文及数学的精通
令人叹为观止
藏在德国德累斯顿博物馆的玛雅人
历书的最后一页,正是世界洪水滔天的景象
这里我唯一喜欢的是根达亚文明
女人的子宫有通神的能力
她们想要自己的孩子,就会提前通知天神
地球上的另一些人筹备了2012自救会
准备打造一艘诺亚方舟。上面要注明
这一年时自己的年龄、死穴和职位
而我年迈的父亲,在这一年进入本命年
他依然嗜烟,不饮酒。偶尔吃肉
不管世界是否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他依然每天早晨遛弯儿。帮母亲浇花
因为年轻时爱打篮球(勾手投篮非常漂亮)
这让他看起来依然年轻,不像七十岁
他会憨笑着,在我们买给他的春节礼物中,扎上那条
鲜艳的红腰带
◎ 请让水抵达天堂
老了,我们就找个暖和点的地方去住
不用在东北让严冬考验老寒腿
你就按自己的想法买一块田
种上水稻,在稻田里围出一块池塘钓鱼
在池塘边再养一群鹅黄色的
小鸭子。在春天里呷呷欢叫
我也不再写什么诗,偶尔我们讨论一下
聊斋里那些花仙狐仙的故事
你也不再看什么新闻联播
我们还是坚决不侍候宠物
不让宠物在傍晚的时候遛我们
孩子们抽空回来,我们就大开筵宴
不再提他们欠我的法拉利跑车
我们彼此顺从
日子不紧不慢
他们喜欢说,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我都快成一条鱼了。你装置好我的零件
所有曾经的美好,都拿出来晒晒
请让水抵达天堂
请让两个皱纹相似的人,一起
活成两把老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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